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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

    

常家



    在苏承这样精明的商人面前,云裳注定算计不过他。

    那剩下的七角半自然也是被讨了个精光,甚至一度有赔本的风险。

    不过经过苏承润色的稿件却也一遍过了,没有再被主编挑拣出错误,云裳姑且安慰自己不做计较。

    可往后这样的交易渐渐多了起来,云裳也不知自己究竟赚了多少,赔了多少,总归是稀里糊涂的,常被苏承弄个措手不及。

    转眼十月到头,天气愈冷,起早时已看不见天光,云裳出门常是伴着灰蒙蒙的雾。

    封晓荷还是照旧每日比她早起些,跟吴妈做好早点叫她。

    云裳不想自己上了班她还如此辛苦,劝道:“早上随便吃吃就行了,我自己也会做,您就是睡不着也在被窝里暖暖,大清早的过来多冷。”

    “早饭要吃饱,我不盯着你些,你又随便应付。”封晓荷把煮好的鸡蛋塞进云裳的包里,又怕她午间肚里受困,装了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

    云裳抿了口鲜甜的小米粥,继续散着碗里的热气,说道:“过两天我就能正式入职了,到时候就在报社的小食堂吃。”

    “要交伙食费的吧?要从你薪水里直接扣?不然回头我让你爸爸去缴。”

    “我都多大了还能伸手跟你们要钱?我每个月能有十块薪水呢,如果运气好能接到别的新闻稿子,还能再多一点,伙食费也就两三块吧。”

    封晓荷给她算了算账,还是眉心不展,“那也够紧巴巴的,你刚进去必然赚不到多少,自己手里有点闲钱才好。”

    “那也不缺的,逢年过节外公和小姨也没少给我,我没乱花都存着呢。”

    “这就好。”

    不过说归说,封晓荷觉得她离转正还有两天,现在可不像她说的那样,临出门硬是又塞了两块零钱给她。

    云裳哭笑不得,只能收着,等下班回来买些菜蔬什么的也算是花在家里的。

    报社的工作不似别处,成日只能守在岗位上,因为记者要各处跑新闻,办公室里通常一天都见不着几个人。

    云裳是新手,除了偶尔去给一些商界老板新厂新店拍拍照片登报宣传一下,大多时候都是跟着报社的前辈行动。

    今天云裳一进门,带她的方主任就拎着包出来,道:“来得正好,跟我一道走吧。”

    云裳喜欢出去跑新闻,闻言二话不说就跟上了。

    方主任提前给她知会:“今天是受常老爷之托特地去做个访问,我猜测大约就是为轮运公司的事情,待会儿你留心记录,一定要严谨,这是非黑白的关系可大着呢。”

    云裳一听是去常家,暗自多了几分关注。

    一进大门,便是常廷溪出来迎客,见着云裳自然吃惊,“云裳什么时候进了报社?”

    “快满一个月了,因为见不到你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这次是跟着老师一起来学习的。”

    方主任看他们这般熟稔,恍然道:“原来你跟常公子认识。”

    云裳怕他觉得是自己有意隐瞒,忙道:“廷溪哥跟我一个学校,比我大两届。”

    “对对对,我倒忘了常公子也是本地大学的尖子生!”

    “尖子不敢当,比我优秀的年轻人数不胜数。”常廷溪浅笑着伸出手,态度一如既往地恭谨温和,令人好感倍增。

    “常公子谦虚了,这平州城如你一般有学识又有人品的可难得。”

    说话间,众人已到客厅。

    云裳本来想问问常廷溪近日情况,不过此次本为这事,又见他精神比之前好了太多,想是有所转圜,便耐心等待。

    云裳虽与常廷溪相熟,但与他家里人却从未蒙面,常老爷也只是从常廷溪口中时常听到。

    “廷溪常说起你,今日还是头一次见。”若仅仅是作为朋友,常老爷待人还算和蔼,并未见刁难之处。

    云裳跟常廷溪本就无私情,也不怕常老爷暗中审视,表现得温温和和,谦逊有加。因为前辈尚在跟前,她也不好误了正事,客气了几句便没有多言,一直竖耳细听。

    常家的建造工厂出事,与之合作的公司牵扯诸多,这段时间苏家施压力查,城中自是众说纷纭。

    常老爷的意思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也要广而告之一下,该承认错误便承认,该正名也得正名。

    虽听常老爷如此说,可方主任得知苏家并未叫人撤离工厂,各处也没听到事情得以解决的消息,一时有些犹疑。不过他这次是托了报社老总的专程叮嘱,想必常家也是提前走个门路,便暂且听着。

    “常某不才,管理不善,以至手底下人欺上瞒下,所以账目上有了亏空。管事的又不敢上报,这才在出厂的零件上压缩了成本,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枉送了几条人命,也实在愧疚……”

    事情三言两语便能讲明,但其中的经过,旁人也无从知晓。不过云裳看常家被困了这么久,也是焦头烂额,在常廷溪跟前不便问得太具体,总归没事就算皆大欢喜了。

    从常家离开时,也是常廷溪出来相送。

    云裳觉察廊下的佣人朝这边张望,不禁笑道:“你快回去吧,省得常伯父不放心还得安排个眼线盯着你。”

    常廷溪也知道家里人的想法,表情无奈,“他们就是该cao心的不cao心,不该cao心的乱cao心,我如果有这心思,早带着你回来了,他们逼我也不顶用。”

    “这也正常,你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家里人肯定早就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人选,你身边哪怕是只母蚊子想必都会引起小风浪。”

    “常家现在是元气大伤,还有什么门当户对的,怕是有心去攀人家也不敢。”

    “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廷溪哥也别妄自菲薄了,你可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呢!”

    “你也学会打趣我了!”常廷溪作势欲敲,又想到她如今身不由己,难免心生同情,“这一向我实在忙,也没顾上别的……一切都好?”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人不都是沿着自己的命运轨迹走的,不论如何大概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与其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倒不如顺其自然。”

    常廷溪多少听出她话中的无奈,说到门当户对,她跟苏承又哪里沾边?还不是强势的一方占尽了便宜。

    思及此,常廷溪愈发笃定云裳被动的立场,默了片刻后忽然道:“明年我出国的行程不会变,你若决定了随时来找我。”

    他一片良苦用心,云裳深能体会,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出不了这平州城了,不过还是不想拂了他好意,点头道:“我会仔细想想的。”

    这些日子家里事情安定下来,常廷溪也逐渐冷静,知晓她顾及家中,是不可能随便就一走了之,思前想后也是平常。

    常家一别,云裳又有几日没再见到常廷溪,一直跟着方主任关注常家的工厂,一边采集信息,一边等着苏家那边公告,届时便可做个全面的报道。

    只是过了十五,常家忽传噩耗,一时轰动平州。

    云裳刚从外面回来,听到编辑部的同事拿着今日的报纸议论:“自家工厂作假害了人性命,这下也出了事,可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谁说不是,我看这也是命中注定。”

    云裳以为自己听错,恍惚之后连忙翻了张报纸,头版上赫然是常家夫妇所乘船只沉没的噩耗。事情发生在昨日下午,原因还没查清楚,所以今早的报纸也只寥寥数语说明意外。

    云裳未及细想,匆忙去跟主编告了假,随后便往常家去了。

    到地方时,但见常家外面被围得铁桶一样,车子往来频繁,人员亦多。

    云裳没法子进去,张望了半天看到同样在附近的白秋露,连忙跑过去。

    “秋露!”

    “表姐!”白秋露亦是一脸焦急,知道她也是来看常廷溪的状况,“我本来要跟着我爸爸来,但是他说常伯父夫妇刚出事,今日都是亲族和业界的同行来相商对策,不让我去掺和,我是自己偷跑来的。”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了?”云裳泄气一叹,转而想到苏承,想必平州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去问他常家的事情,这到底妥不妥……

    如此犹豫了一番,云裳还是打消了念头。跟白秋露等到中午,依旧没法见到常廷溪的身影,焦心之下满腔无奈。

    “发生这么大的事,看来廷溪哥暂且脱不开身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打击一蹶不振……”

    好端端的发生意外,父母都没生还,放在谁身上都怕难以承受,想到前不久才见过常老爷,云裳不禁暗叹人生无常。

    又在外边等了一阵,白秋露看到白靖世出来,怕他瞧见了自己又数落一顿,慌忙往旁边一躲。

    云裳本来想上前询问,又见门口诸多不相识的人,便回头跟白秋露道:“秋露你回去了记得问问白先生具体,我总觉得这意外发生的突然,怕有蹊跷也不一定。”

    “那我现在就回去!”白秋露心中牵挂,当即便往回赶。

    云家的人也听说了这事,见云裳失魂落魄地回来,以为她已经见过常廷溪,连忙询问:“报纸上说的可是真的?那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忽然没了?”

    “我今天去了常家,没能见到廷溪哥,不过看情况是真的了。”想必不久常家便会发丧,云裳心里愈发沉郁难安。

    云蓬英又看了看报纸,说道:“之前轮船频繁出事,苏家不是已经停了船,怎么这时候常家人会去?就是不说别的,有前车之鉴是人都会存个小心才是。”

    云裳皱了下眉,只是听人议论了些,“据说就是为了安定人心,所以常家才开船出港。”

    封晓荷哎哟一声:“那这下不是更加人心不稳了?自个儿都连人带船没了,以后谁还敢坐。”

    云裳听了总觉得话有些不对,细思一番方才反应过来。常家内部的问题并没有公布出来,大众还不知晓,那轮运公司是苏承的,船沉了舆论首要便是冲着他去的。

    “难道是有人想针对苏承?”云裳咬唇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