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神啊,请帮我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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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个月前甚至是一年前的事情而已,我回家了,但正确一点说来,我只是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从可以闻得到空气里青草味的地方到很只有混乱气体的都市,但我坚持跟凡妮莎说:「不只是青草味,过去那里,在那样一个美好的地方,一直都有白色野菊香味的存在。」 「那怎么可能是,那不是。」凡妮莎总是那么说。 就像每一天都要依据她的准则──她所告诉我的那些话,像是交通规则;只因为她说:「我曾到澳洲读书,我是双硕士,我有能力照顾我自己,我是这时代下的适应优良產物,我不需要男人,但男人需要我。」 我可能都没在听──所以她也气我,她电话簿里的男人品项眾多,却从来没想过要帮我介绍朋友;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孤单到只能试图靠回忆在国外那些日子来维生──纯粹的空气味道,没有我生长的这个都市里,一些杂乱、闷热,像是有东西坏掉的气味,是流浪狗的大便──天呀,谁会想要闻到那气味,赶紧离开那不好的联想,后来的日子,一直都滞留在停车棚内外的些许汽油味、道路上的汽机车废弃黑烟味、斑马路线上的香水味(从前方飘来的,从后方赶上的,撞到我的那一个人的,穿越我身边的每个人的)还有发胶和汗味,许许多多分不清是香还是臭,那些自然还是人工的东西。 而凡妮莎告诉我,「那些都是多馀的,你用不着去管,也不用再回想。」 我则会一脸疑惑地问凡妮莎说:「那我究竟应该管什么,又该想些什么?」 凡妮莎没有再继续这番没有意义的对话,她只是回我说:「这都市的气味果然不好闻。」 「所以我总是怀念在外面的那些日子。」我回说。 然后凡妮莎习惯性在听到我这种论调之后,她会做起相当大的反应,几乎以歇斯底里的语气跟我说:「人要往前看,世界也在往前看,这是自然的定律,谁都无法违背。」 凡妮莎或许是个积极份子,我时常会怀疑她是不是有另外一个身分──某组织某协会的驻台小干部等等之类的;不过那都是我胡乱思想下的產物,她也许对于某话题比较敏感而已,要不然她早就设法帮我找男朋友了,也不会放任我在回台之后,一个人闻着难闻的空气,偶尔还会拿空玻璃瓶,幻想那里面的空气似乎比较营养卫生。 那是我回台之后的故事,在一间比一间还糟的套房内,也许连凡妮莎她们也逐渐对我厌烦了吧;莫名的寂寞,没来由的不说话,生活只停留在公司和套房,她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关于我自己和我的生活似乎有很大的转变,但原因为何,我暂时并不知道。 应该无法想像,我的生活会有这么糟的一天,待在卧室里再也找不到我可以通过的路线时,我忽然想起凡妮莎给我的建议,「早就要搬家了,你看那浴缸,连我的一双长腿都塞不下,根本就不能泡澡啊。搬啦,反正那租金也不是很便宜。」搬家的念头真的有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吗?起码,我自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勤劳的人;一想起,找房子的事情,我的头就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想起,在挥别半年前那间只能淋浴的套房之前,我可是度过了三个月辛苦的日子;无论颳风下雨,打雷闪电,一下班,只要一听说有适合的房子,我就算拖着熊猫眼圈,还饿着已经没吃中餐的肚子,也要奔去看看。 但结果,通常是惨烈的;那还真是难以形容啊,听着仲介人员的天花乱坠: 「百分之百新屋,恭喜你是第一个入住的人……」 「之前那个租很久,因为发达了,所以退租,恭喜你是第二个入住的人……」 「价格便宜,採光佳,生活超便利……」 「这间很抢手,等一下,我还要去带下一组人来看;等等,你看,对街的那个同事,也是要带来看这间的。」 「地点稍远,但是未来附近生活圈一规划好,房租马上涨;不如先签一年约,保证你租到就现赚到。」 「价格实惠,只要自己先整理一下,保证变身时尚小豪宅……」 太多令人心动的谎言了,虽然一开始傻傻的完全不知道,但精明的安娜和凡妮莎一陪我去看,马上就笑到差点从餐厅的椅子上跌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先是安娜跟我说明:「拜託,新屋,是新油漆的中古屋吧;还有那个什么租了会发财的房子,那为什么房东不自己来住,瞧它那漏水样,看看是会先发财还是先漏财。对了,你要小心,仲介的目的只想要将房子快点推销出去,你再看看那一间採光佳的套房,保证你没被太阳先晒伤,就已经先被楼下快炒店的油烟给薰死了;至于抢手那间,我看是抢着脱手,你没看那附近的空屋率,真是莫名其妙地高;还有先签一年的那间,我看你要是先住一天,就会气得忍不住毁约。最好笑的是最后那一间,他说租房子还要自己装潢,那房东不是赚很大,实在是有够瞎。」 而凡妮莎更是在找房子时,一整路哼哼哼个不停;我想:她一定是嫌我把租房子的预算订得太低,才会一直在烂房子区逛来逛去。只见,她先喝了一口特调咖啡,然后才清清喉咙说:「你有病吗,还是真的有困难?那些房子,你竟然还想去看,就算是有人要送我,我也不想要。倒不如,我们一起去租间公寓,或许还会遇上不错的环境?」 我一听,先是倒吸了口气,以我的生活习惯和凡妮莎的硬是要凑在一起,我认为:不是她先打我一把掌,就是我先挥舞她一拳。 于是,我赶紧摇摇头说:「那也等我以后工作薪水比较多时,再去跟你这个时尚天后一起住吧。」 凡妮莎仍旧摇摇头,装作一副很大姐的模样,其实在我们之中,她的年纪是最小的,不过那都没关係,我们早已很习惯,她总是能随便给予我们一大堆她自认为很良好的建议;只见,她又挖下起司蛋糕的一小角,边闻边对我说:「找个可靠一点的男人吧,然后住进他家,到时候,你就不用花钱啦。」 「可是你都不帮我介绍。」我回答。 「嗯,那个……可是你是认真的吗?」凡妮莎忽然又莫名神色慌张了起来。 每次提到关于我的爱情动向时,凡妮莎她们总是一脸既担心又害怕的模样。 接着,凡妮莎又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才会这样提议,不过你真的能再相信爱情了吗?」 我听不懂,凡妮莎说的话有时候真的很难懂;我是没有爱情,可这到底又关相不相信爱情什么事……不会去探究,反正我们都是在间聊而已,所以我又恢復成我的一贯沉默,于是,凡妮莎她们就会忘记,我曾经想拜託她们介绍好男人给我的事情。 于是,找房子的话题继续,而我也持续将自己沉浸在,不仅没有人追,工作还总是做不长久又没有固定薪水的悲哀弱小动物幻想里。 然而,长久的自怜自艾,毕竟不是解决的好方法;唯有找到好住所,才是帮助我事业运提升、爱情运旺盛、人生有目标的彻底治疗方法。 于是在那没多久,也许是因为我的信心,致使宇宙能量回应了我的希望;又或者是幸运之神眷顾,但我寧可相信是我的强烈想要租屋的电波感动了仲介人员,就在他们一通好心的介绍电话后,我便搬到了现在这个被凡妮莎称作假浴缸的小套房。 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厕所里却有浴缸(当初,我还天真地认为梦寐以求的泡澡生活总算来临了。)只是size有些迷你,我连坐进去想泡泡疲劳的双腿,都要担心自己的头会去撞到旁边的柱子;所以充其量,这间令我满意的房间,也只不过是间房租普通贵,屋龄一点点新,还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阳光的小小套房。 回到几个月前,我在回台后的第二间极为狭窄的空间里面生存时;也许是真的东西都堆不下了,我明明有用矮柜去隔出客厅和卧室的空间,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懒得收拾了,我那随便一扔的包包还有书籍,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埋葬掉了我的矮柜。 找不到医药箱,当我受伤的时候;找不到要穿的袜子,虽然我以为它正躺在洗衣机里面;找不到要阅读的资料,虽然我怀疑:它可能跟昨天的便当一起躺进了楼下的资源回收桶。但我还是很自豪,这里面可是乱中有序;一个圆圈一个据点,我说进门的那一堆,有鞋子、钥匙还有皮包;而桌面上的东西,则是资料、文件还有饼乾;而夹在这其中的三堆东西,则分别是外套、电器用品、报纸杂志;至于床上,则有笔记型电脑、绘图用具、娃娃,还有别人送我的礼物。 真的是太多东西了,我逐渐觉得空间越来越狭窄,就像被吃掉了一样;我竟然连最近爱丽丝託我送给安娜的恋爱福袋都找不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逐渐在我面前现形。 先是我感到房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虽然冒着吸入沙尘暴的危险,我还硬是开了一小缝的缝隙,但空气似乎因无法回流,又或者真的是被什么吞掉了一样,空气就是一直感觉很糟。望着如大海般的茫然,我渐渐找不到自己的床,最后连路都看不见了,地上满是空的塑胶袋和没有食物的瓶瓶罐罐。 最后,我还在一次半夜起床上厕所时,意外跌倒了,这不是个恐怖故事,我也相信没有人会来故意绊倒我;我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坐在一堆文件和礼物里面,我忽然看见是一只铁盒绊住了我(原来如此,难怪我右脚的大拇指才会这么痛。)我和它面对面看了许久,却始终都想不起来那里面装了什么,也许是谁送我的礼物,可能是饼乾之类的。但左思右想之后,这可能性并不高,首先是饼乾的推理,当我的脚和它正面接触时,它被敲击后的声音似乎很扎实,并没有饼乾那种稀疏还会空心的声音;再说到这可能是别人送我的礼物,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收到的每一件礼物,我总是会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像害怕会糟蹋了别人的心意一般,所以我根本就不会忘记那些礼物清单。 但那一刻,我面对着铁盒,竟然有种奇怪的陌生感,就像忽然走错了门,进到了别人家里一样,又像是拿错了别人的课本;那诡异的情况,顿时让我不想上厕所了,也许还有些害怕吧,我赶紧跳上了被毛衣围巾包住的床,倒头就睡下。 真的放不下东西了,而且最近心里老是觉得怪怪的;似乎是对这间套房越来越陌生了起来,当我跟好友爱丽丝提起时,她用她那一派浪漫的想法跟我说:「也许是缘分尽了……」就是这一句话,我越想越有道理,基于真的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还需要一间可以在下班后偶尔泡澡的浴室;我听从了朋友的意见,开始又投入了那残酷痛苦的找屋生活。 只是这次,经验比较丰富了,一听到仲介或是网路的描述时,就可以轻易判断出这间房屋値不値得看了。不像前几次一样东奔西跑,当时,不仅踩断了两三双高跟鞋,还曾因为夜归而被陌生男子吓得半死;这次,我学聪明了,先是透过地图、街景的确认之后,又逐条分析物件的描述,然后才悠悠哉哉地在星期六上午打电话,再根据列出来的名单,一家一家地看。 又是那些刺耳的话,我几乎都会背诵了…… 「屋美价廉,视野广,价钱好商量……」 「黄金地段便宜租,保证当二房东也不吃亏。」 「挑高楼层……屋主不常在,环境清幽……」 「什么样的价钱,就是什么样的房子;你是个聪明人,一切端看你自己决定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安娜她们陪看,也许是因为,我早已经对这都市里的环境很熟悉了;不再跟着仲介的话语產生什么心情起伏,便不便宜,划不划算,我自己会判断。晃着晃着,没有仲介的叨扰,也许是缘分,我走在一条平常不会走的路段上,看见了一则租屋啟示;那里的环境我很少接触,但因为离工作的地方不远,当下一个念头:就是它了。拨了通电话,我立即便决定要马上去看看。 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也许是因为那个全新的按摩浴缸,还有和之前房租差不了多少的价钱,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嫌弃的了,我当下便不再迟疑,直觉告诉我:一定就是它了。 开始搬家的日子,原来比找房子还痛苦,明明才刚清掉的东西,怎么一转眼,还有一大袋。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无法决定要不要丢掉的东西,才更让人傻眼;绿色的围巾,我有常用到吗?蓝色的指甲油,还没有过期耶,这应该是凡妮莎送我的吧……丛林红的手套,天呀,喔,原来是赠品,我还以为我神经错乱了,才会去买这种东西!也有那一直没机会用到的蕾丝桌巾,以及一整套的猫咪彩绘咖啡杯组等等之类的杂货,一样一样不曾用过的物品叠起来竟然堆的比我的身高还高。仔细想想,也许可以拿去二手店寄卖,或是捐出去作爱心义卖;但念头才在脑海边浮出来,另一种想法却像灭火器一样,一喷,刚才想丢掉或是卖掉的想法,便被扑灭的一乾二净。那个好像是谁送的喔,如果转送出去,小心会被发现;还有那个桌巾可能搬新家时,就用得到了,要是卖掉了,到时候自己可别后悔又去买一条喔;还有那咖啡杯组不是要买来收藏的,怎么没用过一次,自己就急着脱手呢?当我脑海里的天使与恶魔在那里争吵个没完没了时,我乾脆心一横,把手上的东西全丢到地板上,拿起了钥匙和外套,我决定先远离战场,一个人就这么漫无目标地走到新家附近。 是一家咖啡店,我怎么从来就没注意到,原来我新家楼下附近的转角,竟然有一间咖啡店,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我仔细地看着他们摆放在外面的早餐优惠价立牌,心想:哇,还蛮便宜的,如果偶尔也享受一下,应该也不会很浪费吧。想到这,我开始幻想着原本只有白吐司的日子,正悄悄地换成了贝果和黑咖啡当主角。 我就是这样遇见他的,正准备出来收走立牌的咖啡屋先生,他先是对着我微笑,却突然脸上出现了不寻常的表情,我猜:可能又是因为我的大眾脸吧。所以不以为意,我也对着他回应了微笑;而他也将原本缩紧的眉头,逐渐往两旁放松。 他请我喝了一杯咖啡,因为我身上居然忘了带钱,但我告诉他:「我明天再拿来给你。」 但他却忽略了这句话,直接问我:「这拉花的图案,你喜欢吗?」 没有拒绝咖啡屋先生的好意,我想以我这么居家的打扮都没吓到他了,那他应该是个好人吧,所以我直望着杯里的那片树叶,便不假思索地说:「很美丽的秋天,您真的很厉害。」 于是他笑了,还坚持这是一杯咖啡换来最大的快乐;所以他坚持不收费,却希望我能天天来喝咖啡。 那真是特别的遭遇,毕竟,我从来就不像凡妮莎和爱丽丝那么好运,身旁不乏追求者的她们,就算天天有人请客也不足为奇;但因为对象是我,所以我特别的开心,也相对地充满疑惑,我只能说:都是因为缘分吧。就这么想着,我收拾行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待在原本该去看场电影的週末,我一个人哼着歌,还偷空发了几通简讯,要安娜她们明天来帮我搬家。 一晚的快乐,并不能代表就不会有灾难;一大早,望着才刚装箱的物品,一抬起来却全都洒在地上,因为底破掉了。难以置信,凡妮莎嚷着:「拜託,不要叫我来搬垃圾好吗?」我难过了片刻却又只能苦笑地拿起了散在地上的其中一只塑胶材质手錶说:「可是,这是你国中送我的礼物耶。」凡妮莎听了,赶紧瞪大眼睛看,她好像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嗯,那你还真是重感情啊。」没有备用的箱子,安娜赶紧去楼下的十元店,买了几个彩色图案的塑胶大袋子;这下,我又重新将那些莫名其妙越来越多的物品,又塞进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袋子,然后一一抬下楼去。凡妮莎开着车,说要分次载,她叫安娜先待在我原先的家等着,然后她先载我过去新家;就这样我顺利地搬了新家,虽然是来回载了十一趟。 「拜託,你下次搬家可别找我啊。」不习惯搬东西的凡妮莎,在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时,便霸佔了我两人座的沙发,还边喘气边抱怨着。 而两颊因热得通红,只好在一旁搧风的安娜也说着:「太累了,你可不要常常搬家耶,我才帮你搬一次就吓到了。」 至于一向很浪漫的爱丽丝,则是左顾右盼之后,才疑惑地说:「没有其他椅子了吗?」 我赶紧向她们说声抱歉,还解释了一下,关于为什么没买家具的原因(其实就是懒)凡妮莎听了好像很嗤之一鼻,为了化解尷尬,我赶紧说要请她们吃东西。这一招果然奏效,一下子,气氛马上就温馨愉悦了起来。 我就是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决定带她们去附近的那间咖啡店用餐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我原先觉得,她们应该不可能认识那个咖啡屋先生的,但是当她们一进去才刚坐定,我就发现她们看着来倒水的咖啡屋先生的神情,似乎都有些奇怪。没有人说话,而曾经在一秒鐘之间,凡妮莎似乎想说些什么,她伸出了食指指向了咖啡屋先生,但马上就被安娜的手按了下来,然后安娜还马上装忙胡乱地开始翻着菜单;而奇怪的是,这一个轻拨的举动之后,连一秒鐘都不曾放弃说话机会的凡妮莎也瞬间完全安静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咖啡屋先生笑了笑,表情彷彿也随着时间溜走而越来越僵硬,但他还是尽量微笑着帮我们倒完了水后才离开;可怪异的是,直到我们用完了餐,他都没有再出现,而服务我们的人员,则换成了一个很像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年轻人,我看见他衣服上的名牌,我才知道,那个有着阳光一般灿烂笑容的服务人员,他叫作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