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yllium（19）

    邵群曾经有一段儿时间不太相信婚姻，意外、离别、背叛等等一系列因素，任凭哪一种发生都能造成婚姻的名存实亡。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有可能作假，不久前他还在电视上上看到过关于某个挺知名的明星性别造假的新闻。多新鲜，性别都有假的，哪还能指望一张轻飘飘的结婚证明书来缔结什么契约。

    但事实上，他现在就是想要这个东西，他迫切的需要一张结婚证书来证明他和简隋英之间的关系，不是别人眼里的luanlun，不是两个混乱不堪的人冲动下的产物，而是各种意义上的夫妇。不仅本人认可，法律层面儿也得到了认可。

    当然这种认可也是他过去不耻的，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外界的声音不需要过多关注。其他人给予他再多支持或否认的声音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和生活。可惜这个想法也已经是过去式，毕竟过去那些声音只关乎他一个人。而现在，他有爱人。即使他和他的爱人的感情可能是多数人最为不解的一种，可他还是渴望向那些人证明，不论他们认可不认可，他们就是真正的伴侣。

    此时他的头正搭在他爱人的肩上，他也正在焦急的等待他的爱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惜，他的爱人简隋英似乎对这件事没有他那么迫切，迟迟没再开口。

    气温随着月份的增加确实是变得愈发低了，有风呼啸着从刚刚为了透气而打开的窗里见缝插针的钻了进来，又迅速从大敞四开的门内溜走，仿佛来这里一趟的目的只是为了留给房间内丝丝冷意。

    不知道是不是冷风作祟，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邵群默然打了个寒颤，向来温热无比的身体也在被风吹过和沉默不已的空气中冷了下去。

    等候许久的邵群终于忍不住侧过了头，不动声色的朝简隋英的方向看了过去。

    刚才还在信誓旦旦说着相信他的感情，也同样相信自己感情的人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再次陷入到深深的沉思，像是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有……那么难抉择吗。邵群微微咬了咬唇沉默着想。如果真的那么难……那就……再等等……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简隋英经过漫长思考后得到的答案。

    “好。”

    由于回答过于短促，邵群没法从中捕捉到任何情绪，更无从分辨这个字到底是简隋英真实的说出口了，还是他过于期待下的一个错觉。还好简隋英即时的解开了他的疑惑继续开口道。“今天时间太晚，应该来不及了，明天一早起来就去。”

    邵群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茫然的从简隋英的肩上抬起头，无声的望着他，试图从简隋英的目光中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实性，随即自己的额头就被一个唇轻轻的吻上了，伴随着那个吻的是简隋英身上独特香水的气息。他听到简隋英用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说。“去离婚的时候我问过了，民政局早上八点开门，明早记得七点叫我起床。”

    其实这段沉默的时间里，简隋英确实是思考了很多。比如说他离婚时答应邵将军的话，短时间内不会让外界任何人知道他们离婚，也不会用邵家和邵群的名义做事。但如果他转头就和邵群结了婚，即便是秘密的，可一旦被邵将军知晓，不知道会不会又引起他的怒火。再比如说他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邵群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外人。可一旦他和邵群领了证，他们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他没把握推翻简家的时候，简家不会狗急跳墙把这件事扒出来用以反击他们。到那时，邵群还能至置身事外吗？

    当然还有许多复杂的，纷乱不堪的其他因素，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积在一起一股脑的涌进了简隋英的脑海里，不论哪一条都叫嚣着向简隋英宣称，现在领证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随着邵群的一个冷颤又被毫无保留的驱散了。因着他明白，邵群迫切需要一个证明的原因是因为他在不安。那句小妈，虽然令邵群着迷，可又在提醒着他，他们曾经的关系。

    抢了父亲妻子这件事是压在邵群身上的一道不安的锁，纵使他有一个万理由向自己证明自己做的没错，可只这一条就足够他内疚不已，所以他想要一个明确的身份来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样，他们就是夫妻。

    刚刚还在设想的结婚的不利因素在邵群的不安中完全无暇顾及，于是简隋英又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宣布错误答案的声音。

    好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第二次，当然，以后还有可能有更多次。已经习惯了的简隋英说完这些话后，甚至乐天的想了一个开解自己的借口。

    “反正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错误堆积而成的吗。错就错了。”

    鬼使神差的，简隋英想到了高中时候学到过的一个化学元素，Beryllium。彼时，偶尔看一眼他作业的李文耀也扫到了那个代表着元素的符号，又看到了下面明晃晃的标明了对那个符号的介绍——化学性质活泼，被成为元素之王，即能和稀酸反应，也能溶于强碱，但自身及其化合物，都具有具毒性。那时的李文耀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化学书卷了卷，又轻轻在他头上敲了敲，打趣着对他说。“没想到课本上还有关于你的介绍呢。”

    是了，他承认，他确实有可能是这种有有毒意味的元素，靠近他的、和他产生反应的，无疑不被他身上这种致命的毒性侵蚀，从而携带上他身上这种毒性。可偏偏，他就是这种能和任何人都产生反应的性子，邵将军不就是其中之一吗？那个人因着他的这种特性已然吃了大亏。现在他的儿子又想来沾染同样的毒素。

    不过这一次，简隋英则完全释然了。因为邵群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那些和他产生普通反应的从而为此付出身家代价的元素符号。而是和他一样，带着同样毒性的Beryllium。他们没有谁是谁的解药，也没有谁是谁的毒药，而是在彼此诱惑下，一同犯错，共同沉沦。

    这大概，就无所谓了吧。

    总之，不管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们二人到底是在第二天早八点，站到了民政局门前。当然为了今早能准时到来，昨晚还是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的。起因是首先提出领证的邵群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并且知晓明天就可以去办理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当时离开邵家离开的过于匆忙，他的户口本并没有带出来。

    没有户口本儿这个问题即使邵群再心焦，也无法完成这个大计。好在他还保持了些清醒的理智，再三思考下，确定了他的户口本并没有被收在邵将军那里，而是被他大姐邵雯一直在保管。于是不顾天色已晚，执意联系了邵雯，一直等到邵雯以为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匆匆忙忙把他的户口本送了过来这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不过这也只是稍许而已，真实情况是，这一晚上，邵群过的都不怎么安分，一会儿担心明天天气会不会不好影响他们出门计划，一会儿又担心明天会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从而打断他们明天去领证。

    这一系列的担忧使得邵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一会儿就坐起来查看一下手机，再三确认不会出现影响他们领证的变故。连带着，本来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的简隋英都没睡好，毕竟谁身边儿躺了一个紧张兮兮时不时就偷偷翻手机的人都没办法堂而皇之的安睡。

    不过简隋英多少能理解邵群这种不安，也没太搭理他，任凭他自己闹去，等第二天领了证自己就好了。

    这一次，万恶的墨菲效应没有应验在他们身上，邵群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确信。他们这一路走的着实艰难，从相识开始就隔着一道坚硬无比的壁垒，好不容易打破了无形的壁垒，又面临着厚厚的心墙。等到这些都破碎了，还要踩着那些被破除的了断壁残垣一步一个坎儿的朝前走。

    所以，在意识到这天是个大晴天，而且他们也没遇到任何意外的来到民政局门前的时候，邵群自己都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持续到他们顺路无比的拿到那两个红本本之后。拿到本本的时候，邵群没忍住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儿就放到手里揉搓，目标是本本上面凸起的章，像是在确认这个章到底有没有可能作假一样。

    这种异常幼稚的行为连见多识广的工作人员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我们这是民政局，办不了假证。”邵群才从那种不真实中脱离开来，小心翼翼的把两个本放到自己口袋里收好，又和简隋英回了家。

    简隋英从昨天到今天算是被邵群折腾的累坏了，回到家后便不再管邵群，任由他自己拿着本子乐去，他可是要好好休息了。休息好，他还要完善他的计划呢。昨天他的计划书弄了一半儿就被邵群打断，本来打算今天今天继续的，可一晚上没睡好让他也提不起什么干劲儿，简隋英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醒了有精力工作。不过他还是顾念着邵群的身体，临睡前叮嘱他自己看好时间也快点儿回床上躺着去。至于邵群按不按照他的叮嘱去做，就得等他醒了以后再说了。

    简隋英确实是累了，沾着枕头几乎就睡着了，可惜他这一觉睡的还是不怎么安稳。朦朦胧胧之际，总像是能听到客厅传来叮叮当当像是在敲什么东西似的声响，不过那声音也似在竭力遏制，敲的并不十分吵，总归是没太打扰到他入睡。只不过到了后来，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又转到了他头上，只是那时简隋英确实已经进入到了深度睡眠，实在不能把这个声音和他刚开始的入睡的声音区分开来，更没法判断这个声音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受了入睡时那个声音的影响从而产生的梦境，所以没有即使睁开眼睛查看。好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随着他睡眠越发深入，到底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简隋英这才安然无虞的睡到了下午4点多。

    这一觉睡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睁开眼睛后的简隋英下意识的就去摸了摸身侧，摸到邵群也已经如约躺到了床上，这才懒洋洋的坐了起来又发呆了两三分钟，随后才想到自己该看看时间，于是翻身去摸手机所在的位置，然后看到……

    床头上本该挂着风景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了。简隋英似是不敢确认一般，使劲晃了晃头，又狠狠的揉了把眼睛，最终确认，那幅画，确实是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个画框。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只剩下了画框，毕竟画框里面儿还装着其他东西……那东西上午他还清楚的见到过，只不过后来就被邵群收走了，感情收完是用在这个地方了。

    他就觉得睡觉的时候听到的叮叮当当声音肯定有原因，原因还是出自邵群，他是知道邵群心里是有不安的，也很理解，但是怎么也理解不了邵群怎么能这么离谱。

    简隋英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邵群这么做，是因为太重视了。对，都是因为太重视了，所以才忍不住。可行为上到底没忍住，一脚踹上了还在一旁酣睡的邵群，眼见着邵群也迷糊着睁开了眼睛。简隋英这才窜起来，站在床上，指着床头上已经代替了风景画镶嵌在画框里那两张红彤彤结婚证本子厉声道。“你给我起来！起来解释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想能把结婚证挂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