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徒弟

    我有一个徒弟，是捡来的。

    说捡也不精确，他本是我一泛泛之交的徒弟，可那人捡这小孩没多少年，就因为心魔劫死掉了。

    散修嘛，无宗无派，无亲无子，所以他徒弟大多在他死后另觅山头，只有这个当时半大不小的孩子，根骨太差，修为也低，没人要。我之前只见过这个小孩一次。散修生前没什么别的兴趣，除了收徒弟，有一次他发现了个上品根骨，带到我们面前混眼熟，只不过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小孩也一起带上了，周围有人问起，他也只说是上品根骨的师兄。我瞟过去，小孩儿畏畏缩缩站在角落，一脸拘谨的样子，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又朝后缩了缩。虽然满屋大能，但无人释放威压，也不会有人无聊到闲聚时欺负小孩，怎么就这样怕？我收回视线，继续点我的茶。后来散修死了，上品根骨被人挑走教养，我有一天路过一座边陲小镇，发现了被魔气侵染到有气进没气出的小孩。

    现在想想，都是孽缘。师父说慈悲坏事，真是半点不假。

    我把小孩捡了回来。差点要了他命的魔气，只需要在宗门后山的草药田里随便逮一位漂亮医修。小孩的弱鸡程度简直不像修行之人。

    昏睡了一个星期，小孩醒了，我其实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我随手救下来的后辈之一，宗门事务偶尔繁忙，总之等我忙完，医阁的弟子告诉我，小孩已经在后山挖草三个月了。

    我有些心虚。医阁联系不上我，我的徒弟们和我一样神龙不见尾，这点小事也不会专门去麻烦事务阁的长老，所以这个被捡回来的小孩在宗门里打了三个多月的白工。

    我去后山见他，他果然正撅着屁股挖草，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又欣喜万分的眼神。

    他告诉我，他叫江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药钱也一定得还，他身无分文，幸得我收留，让他可以在这挖草。

    名字还挺好听，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却又转了口：“那你就先留在这里吧，什么时候找到了去处，向医阁报备后即可离去。”

    也许是好人做到底的心态作祟，我确实有些担心现在把他扔出去，医阁的药就真的白费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我自己更没想到，江渚成了我的徒弟。

    师兄觉得我被猪油蒙了心，师父什么都没说，我的几个徒弟倒是很兴奋，打着送见面礼的由头狠狠调戏了一番江渚，他也真是软包子，如果不是初次见面，师兄师姐们都还知道收敛，他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就跟着我学剑，学法，学百兽百植，学气，我的剑骨碎了，所以运剑这种具体练习拜托给了剑阁长老，他根骨格外差，修行基础也没有打好，我凡事亲力亲为，不想让他掉太多队。

    他也确实努力，闻鸡起舞，笔耕不辍，但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教过悟性如此差的小孩。

    偶尔我犯懒，跑到师兄或者大徒弟那里去蹭茶，向他们大倒苦水，磋磨个半天后又回来继续教，后来觉得不妥，就渐渐没去了。师父不久又给我塞了个徒弟，剑道世家，天资聪颖，还有先天剑格，我的自信心恢复了一些，偶尔让他们一起对练，也会感慨一句天道喂饭，强求不得。

    只是没感慨多久，江渚就打不过他的小师弟了。

    我只好又让他们各练各的。

    如此又过了许多岁月。小师弟已经出师归家，江渚还在山上日复一日。

    我其实已经为他考虑好了，等他再修行个二三十年，就在宗门里找个闲差把他塞进去，管吃管住，饿不死，也安全，书阁就不错，正好他喜欢书。

    但他没有等到那个时候。上山第十年，他叛逃了。

    那个时候我骨痛发作，十指连心，他提着剑恶狠狠指向我，说已经忍了我十年。我无话可说。

    他打不过我，我也不想留他，我让他自行离去，他将我送给他的剑震碎在身前。

    再见到他，是在一场桃花宴上，在合欢的地盘，他成了被亵玩的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却又觉得再合理不过，宴上服侍的姬奴惯会察言观色，下宴推开房门，我就看到了角落笼子里，被缚住四肢束上双眼堵上唇舌的江渚，在磨蹭着腿根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