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乐令

    褚江宁举着花洒，将猫身上的沐浴露泡沫一点点冲净。刚关上阀门，不防肥嘟嘟的胖猫猛地一甩身子，溅了他满脸水珠。

    蹲在旁边的桃颂萝拍手大笑：“嘻嘻，珍珠又帮爸爸洗脸了……”

    他湿着的手立刻糊在女儿脸上，得意道：“那爸爸也给你洗洗脸。”

    “呜，爸爸你真坏……”桃颂萝委屈地推他，小手却怎么也推不动，只能眯着眼装哭，“晚上我告mama去！”

    褚江宁满不在乎：“让你笑话爸爸！我想起来了，你妈前天还和我告状，说给你洗澡的时候你光闹腾，告状她也向着我。”

    “我才不信呢！”

    “不信你试试！”

    “哼！”

    “嘿……”

    两父女各自头扭向一边，谁也不服谁。珍珠有些看不下去，喵呜一声，挣开就往外面跑。

    “爸爸，珍珠……我跟你和好，你别让她跑了。”

    “那行吧。”褚江宁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起身拎起湿漉漉的猫擦干，顺手塞进烘干箱里。

    桃颂萝跑过来搂住褚江宁脖子，小嘴亲在他脸上：“爸爸真好，珍珠又白了！”

    他一向记仇，又提起刚才的事：“那你还告我的状？”

    桃颂萝不说话，皱着鼻子顶他的额头，嘴里“唔唔”地撒娇。

    褚江宁但笑不语，心满意足地捞女儿在怀，找毛巾给她擦干净脸。桃颂萝开心笑着，眉飞色舞地冲他眨眼：“爸爸，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钓鱼啊？”

    他想了想：“那等你背会《百家姓》再说吧！”

    “啊……那我现在就背，爸爸走，我们去……”

    拧不过女儿，褚江宁被小手拉着往书房走，灿灿暖阳落在脸上，他笑起来，连眼角新添的一抹鱼尾纹都是幸福的。

    他曾以为，这一生没什么比坐拥无数财富更能让自己满足。直到女儿出生，伴着她一天天成长，他才发现，这世上最珍贵最难得的幸福感，原来如此简单。他的女儿总是带着清甜无邪的笑容，他看在眼里，足以忘记过往的种种不快。

    桃颂萝记忆力很好，虽然贪玩，然而认真起来从不三心二意。父女俩在书房里磨了一下午，褚江宁终于听女儿背完了百家姓，不禁松口气：“爸的小棉袄诶，可算把你妈安排的任务完成喽……”

    话说完，久久没听见回音。抬头，才发现桃颂萝已经趴在桌上困得打盹儿。褚江宁过去，俯身将女儿抱回房里，看她上床睡了，才出来去画室。

    褚松茂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又在用功练字。这孩子打小就自律，读书写字从不让人催促。褚江宁时常觉得儿子不随自个儿，反而一言一行更像大哥褚淮安，也闹不清为什么一个娘胎出来的孩子，儿子和女儿竟然如此性格迥异。

    直到把满满一张纸写满，褚松茂才搁下毛笔，仰头看去：“爸——”

    “诶！”

    “我妈早上给你安排的事，你好像忘了干。”

    褚江宁有些糊涂：“嗯？”

    “她说让你抽空上网看新闻。”

    “哎哟！”褚江宁吧嗒一口亲在儿子额头，笑嘻嘻道，“真是我的好儿子，你可给爸爸提了大醒了，行，我先去忙！”

    褚松茂眼神里略带些嫌弃，看他爸走了，低头接着练字。

    褚江宁回书房开了电脑，嘴里哼着曲儿浏览农业部官网。这几天政府牵头开座谈会，桃夭忙着去县里、市里作报告，每天都早出晚归，研究最新政策动态的事儿，就交给了他。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好热闹爱豪奢的人，自从孩子出生，没时间再去应付那些朋友组的局，甚至对别人背后的议论也懒得在意。他们夫妻间的分工，不知不觉翻了个儿，女主外男主内的生活模式反倒令褚江宁无比惬意。

    有时回首从前，他自己也觉得奇妙，妻子让他决定抛开浮华重新来过，女儿则使他彻底放下过往包袱，寻觅到了生活本真。原来，家是这样舒服的地方。

    他手指不断滑动着鼠标轮，嘴角也不自觉地上翘。

    桃夭回来时，褚江宁刚把稀饭煮好，一揭开盖，稻米的清香就扑鼻而来。

    “这米不错，别说，我老公就是目光如炬，那几块儿地种茶不行，种稻子还真是一绝。”说着想拿勺子舀米汤尝味儿，被褚江宁一把打了手，“没规矩，还没开饭呢就偷吃，别捣乱！”

    “行，听你的。”桃夭退到椅子上坐下，看着择菜的儿女，抬头问褚江宁，“你们爷儿仨怎么样，我不在家，都做什么了？”

    褚江宁开了油烟机，一边热锅一边冲女儿努努嘴：“闺女，告诉你妈，咱们都干啥了！”

    桃颂萝龇牙笑着：“我和爸爸给珍珠洗澡，还背书，哥哥在写大字……”

    “哦……”桃夭懒洋洋地应声，靠在椅子上有些累，对女儿说，“看你爸多疼你，以后不准欺负他啊！”

    桃颂萝喃喃低语：“我早就不欺负爸爸了……”

    “好，那mama看你表现！”

    一时青菜择完，褚江宁端着盆子往外轰人：“油烟味儿冲，你们娘儿仨都出去，等菜炒好了开饭。”

    桃夭不客气地先出了厨房，桃颂萝要走时又被哥哥叫住，兄妹俩一人捧着碗一人握着筷子，小心翼翼去外面。

    褚江宁原先觉得孩子小，不愿让他们干家务，桃夭却不娇惯儿女，私下教训了他几次，终于步入正轨。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褚江宁也终于明白了桃夭的良苦用心。虽然他们并不迷信所谓世家的神话，可他不得不认同，历代为人称道的世家那些教育理念，的确能教出优秀的孩子。

    自古只听说勤勉务实诗书传家，没见过骄奢yin逸能富贵到头的。他们褚家历经三代，从泥腿子到人上人，时间跨度不过几十年，如果不放长眼光，只想着奢靡享乐，那么走向衰亡不会太久。

    他以前狂妄是因为仗着家世毫无后顾之忧，现在妻子儿女在侧，做了人家丈夫、父亲，萌生出负责称职的念头，才真正有了软肋。

    对人谦逊虚怀若谷，做事留一线，成了褚江宁如今的行事准则。

    油烧热，炝锅炒菜。

    锅里腾出的热气打断了褚江宁的遐想，火光映照着他唇边泛起的微笑，大概这就叫人间有味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