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曲终过尽松陵路
第七章 曲终过尽松陵路
皇帝万想不到居然同七皇子赵构有关,听完王勉、罗成疏的回禀十分讶异。他细细阅完二人呈上来的卷宗,不似作假。 皇帝沉吟片刻,便叫传许慎上殿来。幸好王勉早有准备,进宫时带了许慎,以防陛下要见此人。 许慎是先帝嫔妃庄美人的太监,庄美人被打入冷宫后,连带着他也被殃及,且他一无钱财二无人脉,只能陪着庄美人一日一日耗在冷宫里头。 在冷宫里头受的折磨太苦太难熬了,他算是命大的,歹活了这么多年,可他年纪越发大了,眼见要熬不住了,于是便想着离开冷宫。 他应下了七皇子的吩咐,得了七皇子救他出冷宫的允诺,自然要为七皇子办好事。 七皇子要他在马匹上动手脚,一应药物、进出御马监的腰牌、崭新的衣袍全是七皇子的人给他的,一查便知。 他答应七皇子是为了活命,如今出卖七皇子也是为了活命。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皇帝审问了几句便已经一目了然,只是仍想不通赵构谋害令姝作何,只能再传召赵构来同许慎当庭对质。 再说赵构那日见了马儿发狂的形状,再就是令姝坠马昏迷一事,心中胆颤,实为做贼心虚。他的确买通了宫人给马儿下药无疑,可那是要叫张庆山摔跟头、吃苦头的啊! 他回了宫,一面想着此事应当与自己无关,毕竟他吩咐的实为张庆山的马;一面又想着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阴差阳错下导致永宁遇害么? 更莫言锦衣卫同刑部的人大张旗鼓地查,连他都知道!若是被查出些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便是张庆山坠马也就算了!他是皇子,张庆山不过是一介臣子,君臣本位,他大可无虞。可怎么会是永宁呢!偏偏是永宁! 该死的张庆山,平日里尊卑不分,半点不拿他当皇子,叫他厌恶许久。如今要整治他,又险些殃及自己,真是该死! 赵构的生母低微,不得皇帝宠爱,他受尽了宫人的冷眼,向来是自卑些,旁人须得捧着敬着方才畅快。可张庆山是世家簪缨之后,出身显贵,对待皇子乃至于皇帝皇后都是不卑不亢的。与张庆山为人实无半点关系,是赵构作茧自缚。 寝食难安间御前总管太监王保保来传讯,命他速至乾清宫。赵构险些魂飞魄散,想着一定是东窗事发了!他年纪小,将将十六岁,自然藏不住什么。 王保保暗观他的神色,心下了然,只怕和他脱不了干系。今日还能囫囵个儿的出乾清宫么? 赵构与皇帝并没有多少父子的感情,于赵构而言,父皇是皇在前父在后,天威大过一切。 进了乾清宫,赵构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地跪下请安。请完安一看旁边还跪着个小太监,看来这就是顺子买通的人了,他没见过却听顺子提起过。 他这幅样子简直和招供自首没有任何分别,皇帝见了他怒从心头起,随手取过桌上的一方砚台照着他扔了过去。 砚台失了准头砸到赵构的肩膀上,赵构吃痛,不由得跪下去磕头请罪,口中大叫:“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令永宁受伤非儿臣所愿!恳请父皇听儿臣辩驳一二!” “张庆山不尊皇子,目中无人,儿臣只是想叫人给他点教训罢了。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害得永宁坠马,这与儿臣无关啊!父皇!” “人证物证俱在,还巧言令色!你从小读的书学的道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庆山不尊你敬你,你便可肆意残害不成?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人命在你眼中算得上什么?” 本以为赵构诚心认错,乞求原谅,没成想是诡言以屈之,颠倒黑白。一顿连说带骂,气得皇帝胸前大起大伏的,七窍生烟。 赵构将头抵到手背上,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再言语半句,浑身瑟瑟发抖,状似鹌鹑。 皇帝停下来大喘口气,平复心中情绪,王保保适时递上一盏茶,温度正正合适。皇帝喝了两口茶,继续道: “你算计谋害他人之时,可曾想过会祸及旁人?永宁出事,你又可曾去看望过?那是你的亲meimei!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心中又可曾顾念半点手足之情?” “你如此不孝不悌,不忠不义,戕害手足,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即刻逐去宗仁府禁足,杖二十,罚俸三年,褫夺封号,无旨不得出,好好反省反省!” 赵构听到“无旨不得出”五个字,神思骤灭,岂不是一辈子要被幽禁在宗人府?他才十六……他生母不得宠,母家无势,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父皇的旨意! 他还妄图再哀求一下:“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儿臣领罚,只求您不要幽禁儿臣……” 皇帝摆摆手,王保保心领神会将他带了出去。 王勉、罗成疏同许慎三人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许慎没想到七皇子竟然认得如此之快,他原以为七皇子会打死不认,将一切事由统统推到他头上。那时就不好办了,到底是皇子,陛下的骨rou,同永宁公主一样,手心手背都是rou,若是有意包庇,他就是替罪的羔羊了。 他想起招供前王勉同他说永宁公主是陛下爱女,为着她,一切雷霆手段皆使得,叫他放宽心,不要因为害怕背后的人杀人灭口便想一力承担。 王勉此话没错,许慎庆幸自己听了王勉的话。 这样大的一场风波算是暂时止住了,除七皇子外,一切涉案人等流放三千里,杖五十,发配边疆。 七皇子身边的顺子亦然,二人一同流放。 可顺子见了许慎,心里疑惑,他当初找的似乎不是此人,是冷宫的人没错,不过样貌有些许不对。 许慎见了顺子也觉丝丝怪异,那日来找他的人似乎似乎要矮上一些。 不过双方见面都是黑夜里,想来晚上光线不好,白日里相见,有些许差异也是有的。 如今尘埃落定,前头还是未卜的命,还有那难走的路呢,遂作罢。 赵构是个不成器的,没惹过什么祸事,因此一遇着事就慌了心神,且做贼心虚,两下里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往外倒。纵使他一气儿咬紧牙不认,皇帝也只能小惩大诫,暗地里再让锦衣卫监视着他,慢慢寻把柄。 总之都好过亲口承认。 这些事他在幽禁的许多年里,会想明白的。 再说令姝起先两天“昏着”,第三日“醒了”,第四五日“好好修养着”,紧接着便传来七皇子幽禁的消息,得知害自己的人是七皇兄,拖着病体去为七皇兄求情。 被皇帝驳回,遣回昭仁宫休养。 皇帝不免叹气,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一个只想着周全自身,枉顾手足之情,一个却胸怀宽广,敬他为兄为长,一切错处既往不咎。 怎么如此不堪呢?比不上年幼的一小小女儿家。 令姝演了出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快慰的回昭仁宫了。 七哥,你且在宗人府好好“思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