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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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对于新闻媒体而言,今年可以说是一个“章武年”。 这一年来,季汉集团的相关消息几乎每个月都要占据一次头版头条,而且往往都是爆炸性新闻,连“曹子桓原形毕露:吞并胞弟股份,将曹子建赶出曹魏”这样重要的消息都只能屈居经济版一隅。从年初的“荆州分公司总经理关云长面临经济审查”,到“刘玄德为弟复仇意图强行并购孙吴,引发季汉高层不和”,紧跟着便是“夷陵谈判长期无果,引起季汉出现财务危机公司市值大跌”,之后又爆出了“刘玄德助理马季常于夷陵发生车祸,案件疑点重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风云变幻的“章武年”将以“夷陵谈判圆满收官,孙刘和解稳定市场”为圆满结局时,季汉的首席执行官兼新闻发言人却诸葛孔明却于今日召开了发布会,宣布了季汉集团董事长刘玄德因身体原因即将卸任的消息。 此信一出,引起医药市场一片哗然。既曹孟德因开颅手术被迫退休之后,刘玄德的卸任似乎昭示着动荡博弈了十几年的医药市场即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一部分人猜测曹伟、季汉、孙吴三家终将走向一方胜出赢家通吃,“三足鼎立”格局崩溃的市场将再度回归一家独大的状态。而更多的人则认为眼下三家势均力敌,激烈竞争的格局不会因为曹孟德和刘玄德这对老对手的相继隐退而终结。 《东风窗》、《三国生活周刊》和《铜雀周刊》等国内知名评论杂志都对刘玄德的生平做了专题报道,从音乐学院的辍学学生到公司市值排名全国前三身价过百亿的季汉集团董事长,他无疑走过了极为传奇的一生。 刘玄德曾经凭借着和原大汉集团董事长刘伯和(在大汉集团宣布破产后刘伯和就职于一家曹魏集团管辖下的社区医院)疏远的亲缘关系在大汉集团谋了个职位,与曹孟德共事了短暂的一段时间。随后便因曹孟德在大汉权力的日益扩张,董承等大汉元老集体辞职,刘玄德也愤然出走自立门户,开始了长达二十余年栉风沐雨的创业历史。在最初的几年刘玄德与关云长,张翼德等人辗转于国内各地,然而在曹孟德的报复性针对之下季汉甚至始终没有一个稳定的门头,公司也不得不挂靠在其他更知名的医药公司名下。 尽管如此,季汉提出了在当时大汉完全垄断医药市场的条件下,任何人都几乎不可想象的前景。刘玄德希望能够降低药品的价格,拓宽普通民众的药品获得渠道,为此他的公司不惜以将用高价从大汉和孙吴手中抢断的特效药以低价卖出,刘玄德甚至几度倾家荡产自掏腰包资助实验室研发新药以求打破垄断。 在当时,针对大病的药品往往需要多个疗程才能见效,并且价格十分昂贵,这并非是因为技术条件有限无法快速治愈疾病,而是因为大汉和孙吴等药品公司往往有意延长治疗周期以达到增加盈利的目的,这种经营战略几乎已经成为了共识。尽管刘玄德也曾因为他自杀式的经营战略得了几个“感动XX十佳人物”之类的奖牌或是从他手中购药的病人家属赠与的锦旗,但这样的空头荣誉对季汉在群狼环伺的医药市场上分一杯羹并没有任何帮助,大部分市场分析师并没有听说过季汉这个名字,听过的也不屑于把他当作一家正规药品公司,而是个铆足了劲要和曹孟德硬怼的药贩子。 事情的转机是一个名叫诸葛孔明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而之后的争取孙吴对季汉巨额投资,达成孙刘两家联盟,与周公瑾联合对曹孟德展开反垄断赤壁谈判,收购大汉荆州、益州、成都分公司,让此前朝不保夕的季汉小药店一跃成为与大汉孙吴等平起平坐的“医药公司”,诸葛孔明的名字开始出现的越来越频繁。随着季汉公司规模的不断扩大,国内人均医疗开销也的确出现了显著降低。大汉和孙吴为了提高与季汉的竞争能力,也不得不尝试着改变经营策略,降低了此前十余年不变的昂贵药品价格。 刘玄德由一个功利主义者的笑话变成了理想主义者的英雄,至少就目前来看,他的确带给了所有人更长、更美好的生活。 自从诸葛孔明加入季汉以后,季汉无论在如何困难的境遇下都保住了自己独立经营的地位,没有挂靠在任何一家公司之下,许多业内人士认为这正是季汉在短期内能够抓住机遇迅速崛起的基础。可以说他改变了季汉、改变了未来医药市场,而最重要的是,他改变了刘玄德一贯的思维方式。他相信了刘玄德那个近乎空想的梦想,并最终将这个迷途者带往了他所渴求的彼岸。诸葛孔明青年时写的那篇名为《当代医药市场分析》的博士论文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许多经济学家读后大为震惊,这位季汉的天才执行官在二十六岁时就预见了未来二十年的市场行情,并且与事实大差不差。或者与其说时他“预见”了这样的未来,不如说是他创造了这样的未来。 为此,人们不由得怀疑,一个有这种能力的人,真的只甘愿于做季汉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吗?毕竟有了一个曹孟德的先例,况且诸葛孔明在季汉拥有的权力绝不亚于曹孟德在大汉拥有的权力。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刘玄德和诸葛孔明的私人关系十分亲近,即使是在刘玄德与孙仲谋之妹孙尚香恋爱期间,也时常有人目击到二人一同外出进餐或购物,甚至一度有诸葛孔明代替刘玄德参加其子刘公嗣家长会的消息传出。诸葛孔明本人加入季汉便是因为刘玄德在他于南阳书院任教期间曾三次亲往发出邀请。然而,如果诸葛孔明是感念刘玄德的“知遇之恩”,那么在刘玄德卸任之后,首席执行官的待遇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满足诸葛孔明? 然而,近日据季汉内部高层人士爆料,诸葛孔明和刘玄德的不和自季汉收购汉中分公司便已然有了苗头,而在刘玄德执意前往夷陵进行对孙吴强行并购谈判后更是愈演愈烈,而诸葛孔明在季汉的亲信马季常于夷陵死于非命更是让两人的矛盾全面爆发。 如今刘玄德时代的季汉老部下大多均以隐退或离职,季汉即将迎来“2.0时代”,有能力制约诸葛孔明的人将越来越少,而诸葛孔明也即将发挥他在季汉的最大优势——年轻。现年四十四岁的诸葛孔明甚至比曹孟德成为大汉首席执行官的年龄还要年轻许多,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而人因为时间而改变并不是一件奇事。 没有了刘玄德,季汉是否还能继续在他的理想道路上继续下去,而不会回到医药公司牟取暴利的老路上?未来十年,医药市场又将何去何从?这个轰轰烈烈的“章武年”最终会不会以季汉改名换姓为终点? 刘玄德耐着性子看完了这篇自称“对季汉的前景作出了深入分析”的文章,刚看了个开头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感慨唏嘘,回忆起当年的创业不易和与孔明挤在新野那间小阁楼上辛苦却也甜蜜的日子,可越往后看越隐隐觉得不对,到最后火气越来越大,看完最后三个不怀好意的问号刘玄德终于忍不住愤然合上杂志把它甩到了床边的矮桌上,将一个玻璃杯装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真是一派胡言!”他恨恨地盯着那本杯水浸湿了封面因而显得皱巴巴的杂志,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把它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刘公嗣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气得有些发抖的父亲,他不敢这个时候往刘玄德跟前凑当他的出气筒,但又怕他气坏了身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不知道怎么惹了父亲的杂志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扔到了病房外走廊上的公共垃圾桶,省得父亲看见他又要生气。 刘公嗣回来以后他爹还在生闷气,于是刘公嗣只好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打扫了玻璃碎片,又给刘玄德换了个新杯子倒了杯水端到他跟前,“爸,那杂志是曹魏旗下的,肯定没什么好话。”他讨好地笑着,其实那本杂志是谁家的他根本不知道,但伴父如伴虎这几年他总结出一个规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坏事推到他爸的老对头曹孟德或者他儿子头上准没错,“别生气,要不继父又该担心了。” “嗯。”刘玄德结果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似乎是想灭灭火,一口气喝干了,“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都收拾好了。”刘公嗣拍了拍那两个包,刚想求个表扬又恢复了忧心忡忡的样子,“但——但咱就这么走了,真的不用跟继父说一声吗?万一他过两天过来发现爸自己提前出院了会不会……”他的声音在父亲沉默的注视中越缩越小。 出人意料,刘玄德第一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刘公嗣的个子到底也没长过他,就更不用说孔明了,这还是有点让刘玄德失望的。“这两天辛苦你了。”看着公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认可与亲近而明亮起来的年轻面孔,一丝愧疚攥住了刘玄德的心,“孔明这两天要忙着整理董事长工作交接的资料,以他的习惯肯定会提前准备好一切,而不会等新任董事长已经上任了才开始。他虽然说是会来看我,我想他是不会有时间的。” 刘公嗣垂下眼点点头,控制着从刚刚就开始不断上扬的嘴角,“继父——继父总是很忙,他太辛苦了。” 他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移开。刘玄德依旧站的笔直,没有他这个年纪的人常有的油腻的啤酒肚或是苍白衰老的赘rou,鬓角修剪得整齐而体面,他父亲向来十分注重仪表,看起来倒比真实年龄年轻上不少,但此刻他眼中深深的不甘与无奈莫名让刘公嗣怔住了——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了。 “公嗣,我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但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做的更好,至少比现在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能做个慈爱、和儿子亲密无间的父亲。”刘玄德声音中有什么安静的东西重重地撞击在刘公嗣心上,“只是有的时候,我不能只做你的父亲,或者孔明的丈夫。” “我知道我待你很严格。这不公平,因为你从来没有自愿要求过成为我的儿子,遭受这样的待遇。”他的父亲继续说,“但如今这一切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了。况且即便一切重来,公嗣,我仍然会这么做。” “我现在将要告诉你我做这一切的原因。”刘公嗣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他的心怦怦跳着,就像童年时第一次在刘玄德那里过周末,母亲拉着他的手,把他交给了那个站在一辆看起来很拉风的旧款老爷车的男人那里,那天光线很亮,他觉得父亲很高,他看不清他的脸。 “孔明将要一个人走一条很长,并且非常孤独的路。我不求你跟上他,你跟不上他。这世界上能跟得上他的人极少,但很遗憾你我都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亲自做这件事,等到那一天——我要你替我紧紧地看着他的后背。不要让那些他无暇顾及的东西伤到他,你要替他去在乎那些他不在乎的东西。”刘公嗣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隐隐感觉父亲的话为他揭示了什么看不见却无比重要的东西,他的某种使命,或者说,未来。某种冥冥之中把他和这世界上其他东西联系在一起的神秘连线。 “放心吧,爸。”他点点头。 刘公嗣虽然答应了父亲的嘱托,但那时他心里其实并不完全明白刘玄德的意思。在他的印象中继父是那样完美的存在。这世间几乎没有诸葛孔明不能解决的问题,小到立体几何的辅助线该画在哪里或是圣诞节他该送什么讨好心仪的女孩张星彩,大到季汉本季度的收支平衡或是与孙吴曹魏的博弈中孰敌孰友鹿死谁手,似乎一切的一切刘公嗣都可以在诸葛孔明那一垂目一展眉间找到答案。 而他呢? 刘公嗣自知自己资质十分平庸,比曹魏的曹子桓和孙吴的孙仲谋还差得远,更无法与父亲相提并论,他连给继父端咖啡都会不小心洒出来。 像他这样的人究竟能为继父做什么?那样完美的人又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彼时的刘公嗣还全然没有头绪,但他仍然凭借着或许是从刘玄德那里遗传过来(虽然后者或许不会愿意承认)的乐观精神对未来充满信心。父亲能够做到的事,如果他愿意付出百十倍多于刘玄德的精力,或许也能完成父亲十分之一的成效,这对刘公嗣而言已经值得满足了。 刘玄德的最后一次董事会在周一上午如期举行了。出席的除了几位董事还有在公司任要职的股东,包括诸葛孔明、赵子龙以及李方正等人。诸葛孔明仍然坐在董事长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资料,而左手边第一个因为关云长离职而最近一直空缺的位置上坐了一个紧张的脸发白的年轻人。即使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股东此刻也知道,能让诸葛孔明如此安排的只有刘玄德的内定接班人刘公嗣。 董事长在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带着律师陈承祚到了,看起来比三个多月前还没有出发去往夷陵时憔悴衰老了不少,但脸上谦和的笑容倒是未因为大病初愈的灰暗脸色而改变。他乎有什么话想单独跟首席执行官交代,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诸葛孔明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诸葛孔明抬头看刘玄德,手机还在响,他只能点了点头。诸葛孔明便匆匆走出会议室,留刘玄德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望着旁边的空座位沉思着。 诸葛孔明紧卡着会议开始的时间回来了,烦乱的心情显然是有增无减,一向沉稳如他甚至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左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擦着无名指。在刘玄德来得及再次开口之前,他抬起了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董事长。” 刘玄德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董事长向来是尊重执行官意见的。 不同于大家预想的长篇大论,刘玄德的告别发言极为简洁。“我和在座各位都共事了很久,有些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甚至近三十年。这么长的日子,足够一个青年人老去,也足够一个梦想实现或是破灭——很幸运于我而言是前者。”说到这里他垂下了眼,大概是想起了没有出席的关云长和张翼德。“我的情况大家都明白,很遗憾我必须在这个时刻离开季汉。今后季汉的未来,医药市场的未来,都要仰仗各位同仁。”说到这里他向着会议室里的左右两边人各深鞠了一躬,额头几乎要触到明净的桌面,“你们都是我信任、倚重的人,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一件事希望大家注意——小事。”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刘玄德也笑了,“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见识也都非常深刻,有时却容易忘记近前的小事。我随波逐流六十多年,没有各位那样高瞻远瞩的眼光,只能处理好一些小事,也是正因为此才有幸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人不能勉强别人做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所以我也只希望各位也能重视小事。工作中的小事,还有生活中的小事——记住重要的人的生日,口无遮拦说了一句错话,虽然赶时间仍然不能闯红灯,这些小事,不论好坏,请大家都不要忽视,因为我们的生活就是由这些小事组成的。” 刘玄德这话是发自肺腑,说到最后竟有点哽咽。他平日里向来没什么架子,一直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发现了好吃的馆子就要叫着大家一起聚餐,公司里不论谁有个三灾六病都要亲自去探望,与人交向来是交心的,因而此刻在座的人听了这话竟也触动情肠,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睛。 “而今天,可能是我和你们中的很多人最后一次见面了。除了季汉的未来,我还要向大家托付另外一件事——我的身后事。” 此言一出,好似投石入水,一圈一圈的涟漪以刘玄德为中心漾开了。消息灵通的人大多在互递眼色,还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则控制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一片交头接耳中诸葛孔明的肩背始终挺得笔直,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平缓了下来,甚至带着淡淡的从容笑意,像往常一样十指交叠成塔状显得一切尽在掌握。但心细的人注意到了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和陷进皮rou的指甲。 “这是我的律师,陈承祚先生。”刘玄德仿佛没注意到刚刚的小型sao乱一样,“下面将由他宣读我的遗嘱,请季汉的各位董事和主要股东共同做一个见证,我百年之后一切将严格按照今日的安排执行。” 刘玄德的两处房产,成都的留给刘公嗣,荆州的则留给他的前妻。还有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诸如某某酒店存的几瓶好酒留给二弟关云长,某日在画展购得的字画留给三弟张翼德…… 还有一些奇怪的玩意,几乎所有与他共同创业的早期季汉成员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纪念品“,除了季汉无可争议的功臣,诸葛孔明。这不由得使人联想起今日在各大报刊上关于刘玄德和诸葛孔明不和捕风捉影的揣测。公司里对诸葛孔明几乎可以说是严苛的管理早有异议的人在暗自窃笑,而素来与他亲厚的人则有些惴惴不安,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毕竟刚才说的还都没有触及到刘玄德真正关心的事,季汉。 “……刘玄德在季汉集团持有的全部股份,将由季汉首席执行官诸葛孔明继承。”陈承祚从电脑前移开眼,镜片后冷静的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面孔,除了刘玄德与诸葛孔明,其余人无不是大惊失色,“以上便是季汉集团董事长刘玄德的遗嘱,由季汉的全体董事和股东共同见证。我在此宣布,遗嘱已生效。”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静的掉根针在地毯上也听得见。所有人的目光一半集中在诸葛孔明身上,另一半则集中在刘公嗣身上,几乎没有人能相信刘玄德将自己的全部股份留给了自己的下属而不是亲儿子。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如果诸葛孔明真的继承了刘玄德所持有的全部股份,他将毫无悬念的成为季汉的第一大股东。 刘玄德此举几乎是把董事长的任免权完全交给了诸葛孔明。 刘玄德知道此刻他只要略一偏头就能看清诸葛孔明的反应,但他不敢看,事实上从陈承祚开始念遗嘱起他就在拼命地用余光观察诸葛孔明的手,但看到的只有他那双好看的手让人心疼紧握着,微微有些发抖。他很想握住那只手,像过去他们共度的每一个冬日时那样,一根一根掰开他因为寒冷紧攥的手指,再与他十指相扣的握着,直到那冻僵的手指变得温暖,再度撩拨刘玄德心弦,细细地梳理他们共度的光阴岁月。 在他的想象中他再一次握住了诸葛孔明的手,把他的掌心贴在唇边亲吻,然后久久地握着,不再松开。但现实是当他的手向孔明挪动了一寸时,诸葛孔明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撑住桌面,似乎有些站不稳。他这时才敢抬头看向诸葛孔明,因为现在整个会议室都在看他,如此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刘玄德眼里的动摇和愧疚。 孔明的表情依旧很沉着,没有惶惧也没有困惑——清者自清,明者自明。孔明是明白他的心意的,他素来懂他,不会不明白自己此刻的用意。 他真如表面般沉着吗? “我,季汉首席执行官诸葛孔明将带领全体员工,尽己所能,永不背叛季汉的初衷。”诸葛孔明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似乎是眼睛过于干涩了,“请董事长放心。” 其他股东沉默了片刻,也随着他附和,声音在四壁间回荡,“请董事长放心。” 刘玄德向他点点头,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诸葛孔明迟疑了片刻也伸出了手。他们只是礼貌性地握了握手,甚至过于礼貌了,只是指尖相互接触了几秒,随即诸葛孔明便几乎是仓促地抽了手。 手果然很凉。明明才是秋天而已,这叫人哪能放心得下。 刘玄德又交代了些关于公司的事情,无非是请大家包容刘公嗣的不成熟,不要吝惜对他加以批评指正,诸如此类,这最后一次董事会便到此为止了。一向利索地诸葛孔明今日磨磨蹭蹭地收拾着手中的资料,一叠资料越理越乱,其他人自然也是明白刚刚刘玄德说的不过是公司今后粗略的大方向,具体事宜肯定是要两个人单独商量,何况他们自己这个早上也憋了一肚子问题不好当着正主讨论。 最后一个离开的刘公嗣这次很懂事地关上了门。 在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诸葛孔明的肩膀垮了下来,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如果不是刘玄德太过了解他或许都要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等到被激起的细小尘埃落地,他的肩膀又恢复了那个可靠得近乎骄傲的高度。两个人很长时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刘玄德看这诸葛孔明,诸葛孔明看着那份他已经打乱又排好第六遍地资料。 “你打算选谁以后接替季常做公司策划顾问?”刘玄德慢慢地说,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他说的很快,好像滑了过去似的。 诸葛孔明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索,不过刘玄德知道距离马季常出事已经过了两个月,他定然已经想好了人选,恐怕都已经跟人事部下达指令了,“马幼常。” 这个熟悉又不同名字让刘玄德一愣,“他做你助理挺长时间了吧?” “从你收购益州去成都谈判开始。我选他不是因为马季常是他哥哥。他做我助理这么多年就没出过错,考虑有时比我还细致,在公司里声誉也很不错,因此我觉得他是目前所有人中最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的人。” “我知道,你选人向来公正稳妥,不需要我cao心的。”刘玄德皱了皱眉,“但正因为他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错,我才觉得这么重要的职务让他做不太合适。季常虽稳当,也有犯错的时候,所以我们能知道他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像他弟弟这样……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叹了口气,“希望是好事。姑且先让他做做看吧,我总担心他有些被过誉了。” 诸葛孔明点点头,只是抬眼看着他。他一条银舌头已是讲遍了天下的话,又偏偏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刘玄德时常觉得就这么看着他,无需与他讲什么,便已胜千言万语。 “以后我不在季汉了,公嗣要搬进董事长办公室,你再在套间里工作也不方便。”诸葛孔明作为季汉首席执行官是没有独立办公室的。一开始是成都分公司原有的房间不够,鉴于平时董事长有什么事都要和首席执行官讨论,索性就把诸葛孔明的办公室设在了董事长办公室原来空着的套间里。后来大家都嫌麻烦,也就一直没改,成了他们季汉的一大特色。“我已经让公祐给你收拾了一间阳面的房间,这样你下午困了睡会,忘了盖点东西也不至于着凉。”刘玄德絮絮地说着。人老了果然就啰嗦了,他自嘲地笑笑,记性也不好了,孔明早就没了午睡的习惯。诸葛孔明倒也没反驳他,只是对他笑笑。 公司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一时无话。刘玄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崭新的钥匙放在诸葛孔明面前,“这是咱家的新钥匙,我前两天回去换了个锁。”他忽然乐了,诸葛孔明拿过钥匙有点不明所以,他没看出来这钥匙哪里可乐,“怎么了?” 刘玄德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在南阳第一次见你的事。一见面你就给我一把钥匙就跟我走了,什么家当也没带。而现在……”刘玄德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因而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突兀停顿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诸葛孔明自然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亮铜的新钥匙。 可惜了,唯一一把他失败的万能开锁器能打开的锁也被换掉了,看来这发明是要彻底被废弃了。 刘玄德一闭眼,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问出了他从今天早晨见到诸葛孔明起就一直在他胸中盘旋的问题,“你还事不愿意回家来吗?” 孔明垂下眼把钥匙收起来,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但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因为遗嘱的事?我知道这等于是把你放在火上烤了。人言可畏,我早知道这一点,但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不知道有多疼。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还是因为季常吧。罢了,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 “夷陵的事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孔明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你别多想,跟这些都没关系。只是眼下我脑子心里都很乱,越是对亲近的人说话越是没轻没重,前两天还把士元气的够呛,你没必要跟着我遭罪,我自己调整调整就好了。况且你卸任以后我这边事情多的很,少不了要忙上一阵子,人来人往的,公司里处理不完的事肯定要带回家里去,也对你静养不好。”他顿了顿,浅浅地抽了口气,“这几年日子过得真的太快了,我想或许我们都要需要一段时间理理思绪,等过段日子吧。我又不能在办公室住一辈子。” 他不知道刘玄德听没听出自己说到最后隐隐的心虚,与旁人对他们关系的揣测不同,或许是因为年轻,他才是他们两个中更容易被对方看破的。若是刘玄德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诸葛孔明是永远无法猜中的。 “我明白了。孔明别逼自己太紧了。”他轻轻拉起孔明的手,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有些小心翼翼。孔明的手依旧很软,松松地回握着,却攥的他心脏连着肺腑,内里柔软的东西疼成一片,“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日子还长,你不能心里埋着这道坎过一辈子。我可以等。” 等。 诸葛孔明一愣,他抬头看着刘玄德。许是盯电脑屏幕久了,眼睛也有些干了,眼前的刘玄德一瞬间好像变成了那一夜的南阳,粉白的花瓣落在鬓角里,春风般的温柔从疲倦却坚定的笑颜中满溢出来,眼里满是诸葛孔明的影子。 眨眨眼睛,窗外春夜就又成了秋日。 你又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等。诸葛孔明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好。”他嗓子有点哑。 刘玄德闻言拍拍他的手背,慢慢撒开了手。孔明的手指一瞬间蜷缩起来,似乎想要下意识地抓住什么东西一般,“虽说这么多年了,咱们公司里你的东西都齐备着,但你老住办公室也不成。”刘玄德沉思了一会,但以诸葛孔明对他的了解,此刻他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样吧,我再让公祐收拾出一间职工宿舍给你,那里虽然不大,但一个人临时住着应该是足够的。离公司又近,可以搭地铁,这样也方便。”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自己会怎么答,怎么想,从诸葛孔明还没开口刘玄德便一切都猜的分毫不差,却还是要问一问。 他想问他如何能想的这样远,如何能想的这样细,可又觉得其实根本不必问。 因为诸葛孔明一样能预想到刘玄德会如何答,如何想。 然后便又是沉默。 “孔明送送我吧。”刘玄德最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后见面少了,说话机会就少了。” 诸葛孔明微微笑起来,形似桃花花瓣的眼睛笑起来仍然像新月一样,微微上挑的眼角留着一抹多年不变的温存。刘玄德看着他,忽觉的秋日午后的阳光刺的眼睛有些痛的想流泪。“怎么,这么多年说了那么多话,先生还没说够?” “怎么会够呢。”刘玄德深深地看着诸葛孔明,几乎要望穿他的后半生,“难道孔明够了?” 孔明仍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不是。他向刘玄德伸出手,“走吧。” 时光回溯到十七年前,刘玄德说出那句“孔明愿不愿意跟我走”的时候,心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十拿九稳。 他等诸葛孔明从下午两点等到转天凌晨一点,整整十一个小时,却只与诸葛孔明说了二十分钟的话但即便只有二十分钟,刘玄德仍然认为那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最幸福的二十分钟,仿佛前四十六年就是在为这二十分钟做铺垫。 那时候他想的只是能和诸葛孔明多呆几分钟,多陪他走一段,哪怕只是走出办公室,走下楼梯,走到校门口,他只是想再多听听他的声音,再多见见他的笑容。那时候的刘玄德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一个念头,他觉得如果有诸葛孔明送他一程,他就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方。 后来他确实送了他一程。 从南阳送到成都,一送就送了十七年。 董事长工作交接的第一日诸葛孔明便忙的脚不沾地,没有时间去想什么有的没的。刘公嗣本就是个生手,第一天上任又实在没什么自信,几乎所有的事无论大小都要他拿主意,因此原本由刘玄德分担的工作几乎在一天之内全部压到了他身上,饶是诸葛孔明结束了一日的工作也觉得疲惫的无以复加。 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总不能第一日就招架不住了。 时针缓缓划过了八,诸葛孔明这才终于关闭了电脑,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穿上外套,诸葛孔明习惯性地将手插入外兜,手指接触到的冰凉物体让他一愣。是下午孙公祐给他送来的公寓钥匙,顺便为遭窃的事情向他反复道歉。公祐向来性格老实,这次更是悔得无以复加。 “这不是你的错,公祐千万别自责。”诸葛孔明一边核对着报表一边安慰他,“何况今天早晨分局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们那个小区监控做的还是比较全面的,不到一个星期犯人就抓住了,丢的东西也都基本上找到了。”他自嘲地笑笑,“幸好报案的时候报的是刘玄德的名字,不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破呢。” “做季汉董事长总要有点好处的。”孙公祐也笑笑,他也是季汉的老人了,资历远在诸葛孔明之上,是刘玄德的公嗣挂靠在徐州的陶公祖名下时“跳槽”来的季汉——说跳槽也的确是抬举那是的刘玄德和季汉了。 诸葛孔明略一思索,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公祐,我听说当时是董事长派你回家替他取些东西,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这……”孙公祐迟疑了片刻,“就是些……小东西。” 然而她们的谈话被突然闯进来的刘公嗣打断了——孙仲谋因为刘玄德卸任发来邮件要求立刻终止孙刘联盟,季汉要立刻一次偿清当年诸葛孔明谈判从孙吴讹去的巨额贷款。年轻的董事长初上任就遇上了这样的变故,慌的六神无主。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本来孙仲谋便是临时起意想趁火打劫,没什么周密的计划,这一点从这么重要的事他却只发了封邮件就看出来了,自然是被诸葛孔明一通电话就堵了回去。可这一忙也就忘了孙公祐的事情。孔明握着钥匙思索着,明天见面定要再详细问问。 毕竟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想到这从早上接到电话便一直缠着他的那股莫名焦躁又回来了,他匆匆锁上办公室的门向外走去,却发现走廊上明晃晃亮着的灯下还站着一个人——行政总监李方正正站在哪里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等人。 果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听见声音的李方正向他望过来,眼下想避免冲突已是不可能了。孔明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客气的笑,“方正也没走啊。” “要加班的可不止孔明一个人。”李方正说的有些阴阳怪气,“毕竟季汉突遭这么大的变故,总得有人顶起来。不过给自己加班,和给别人加班,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诸葛孔明神色一凛,“董事长一向把大家当成家人,我自然也是如此,毕竟我在公司呆的时间可要比在家久。”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方正笑了笑,他就挡在电梯前面,让诸葛孔明想假装没看见他直接走人都做不到,“只是孔明眼下做的事不是太不明智了吗?你之前都累病了,现在还这么拼命,未免太辛苦了吧?” “多谢方正关心。”诸葛孔明下意识地想要触摸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此刻突然明白了自己总是重复这个动作真正的原因。“我不觉得辛苦。董事长总觉得搞不明白,别人在乎的我一概不在乎。是要时间不被浪费,在公司里多耗上些时间我也是无所谓的。” 也真是怪了,你不在,戒指便也丢了。诸葛孔明在心里笑了笑。看来我潜意识里把这戒指当作是你,也不算是太傻了。 李方正大笑起来,“这样好的员工,倒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怪不得你能季汉的二把手。”他做作地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阴谋的不详光泽,“不过以你的大才,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整个医药市场玩弄掌骨之间,又何必屈居于首席执行官这样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职位?”诸葛孔明突然感觉恶心,好像有人在他的胃上重击了一圈,先是恶心,然后便是疼痛。 “比如说,董事会里不是有更适合您的职位吗?” “方正替我考虑的这么设身处地,真让我感动。”诸葛孔明露出亲切的公式化微笑,“不过我这个季汉首席执行官是刘玄德董事长十年前亲自任命的,我今后何去何从,自然都是要听董事长的,方正的美意恕在下难以从命。” 他还是笑得亲亲热热,眼底却是冷的。这冷并非出自恨意或是敌视,而是全然的不在乎,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物件,诸如一把挡了路的椅子或是一滩形状奇怪的rou,或留或去根本不值得他诸葛孔明去考虑。他明亮的双眸光彩如新开刃的宝剑,生生剥离了对面人维持体面的皮囊,毫不留情地把那点最隐秘龌龊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看得李方正寒毛倒竖。 时至今日他才体会到谈判桌上的诸葛孔明甚至能击败曹孟德周公瑾等人物靠的不单是巧舌如簧,而是一双看透一切,毫无感情的眼睛。 “等到季汉击败曹魏和孙吴,真正实现医药市场规范化、实现董事长初愿的那一天,我这个执行官自然也就不必做下去了,到时候我就是想去竞选总统也无所谓不可。”孔明轻笑着说,甚至亲昵地拍了拍李方正的肩膀,随后便夹着资料架扬长而去。脚步轻盈优雅,仿佛赶着要与心上人参加舞会,徒留李方正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那一眼带给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方正好糊涂啊。”李方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略带嘲弄口气的声音,李方正转过身,看着不知从何时起就站在一边的法孝直,显然刚才他与诸葛孔明之间那场暗流汹涌的角力法孝直一直在旁观。从前法孝直向来是熬不到五点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今日却不知怎么也逗留到了这个点。念及两人是多年来的老同事,法孝直却只在一旁看他在诸葛孔明手中出洋相,李方正不由得心中有些忿忿,还是勉强笑道,“孝直说的这是什么话?” 法孝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刘玄德在最后一次董事会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在遗嘱中把全部股份都留给诸葛孔明,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不过是试探诸葛孔明罢了。”李方正嗤笑一声,“遗嘱又不是一经确立永不再改的,再说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布,即便不是震慑诸葛孔明,也是作秀想收买他。这种事骗骗他们也就罢了,怎么会连你都糊弄过去了。” “作秀?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法孝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不是做给诸葛孔明看的。想想吧,你我都能想通的东西,他怎么会看不通。再说,要是本来诸葛孔明还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刘玄德立遗嘱这么一‘试探’反而给了他灵感,这不就弄巧成拙了?以诸葛孔明在季汉的影响力,他要是真想,何必真等到刘玄德死后他成为季汉第一大股东再做?这还是建立在刘玄德不改遗嘱的基础上。何况夜长梦多,董事长虽然动了手术但身体还挺硬朗,谁知道他要等得等上几年。” 李方正闻言一愣,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法孝直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手机上甚至还在继续一局游戏,“这秀是做给我们看的。董事长一卸任,公司内外未来将会面临很大的变动,季汉必然会推出一个强势人物作为中流砥柱,而他所做的事情不论对错都少不了有人要嚼舌根。这是无法避免的,权利和非议向来相伴相生。” “所以董事长的意思很明白——即便是诸葛孔明真废了刘公嗣自己当季汉董事长,那也是他刘玄德默许的,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既然他目前没这个意思,那不论他打算做什么,我们都更压根连评价的资格都没有。” 李正方从听见“嚼舌根”三个字开始脸色就开始不怎么好看,等法孝直全说完了更像是吃了个苍蝇似的。“孝直倒是看得清楚。”他虽然心里明白法孝直说的话是对的,但面子上还是不愿意承认,“可你难道就甘心居于诸葛孔明之下?说到底,你眼下在季汉混的还是风生水起,跟前董事长挺喜欢你,但也根本没混进他季汉的老圈子里。而现在季汉马上就是诸葛孔明一家独大了,他可不怎么喜欢你,你又该怎么办?” “喜欢?”法孝直哼了一声,“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季汉这么大的公司诸葛孔明真心’喜欢’的能有几个。他没碍着我,我自然也不去妨碍他,何必自找麻烦。再说他既然不喜欢我,难道换成你做首席执行官就会喜欢我了?” 李方正被他毫无保留地戳破了心思,脸瞬间白了下来,强笑着说,“你又开玩笑了,我不过是想蹭个闲职混到退休罢了,上赶着受这个累干嘛。” “你就当是玩笑吧。”法孝直闷闷地说,继续着手上的游戏,一个利落地暴击让屏幕上白光一片,照得法孝直脸上冷漠的笑让与他共事多年的李方正觉得陌生无比。“方正,你有没有想过,诸葛孔明为什么能成为季汉首席执行官?” “为什么?”李方正此时倒也愿意给他当捧哏。 “‘首席执行官’就是刘玄德给得起诸葛孔明的最大价码。他清楚自己对于整个医药市场有诸葛孔明无法替代的‘道德高地’,这也是季汉的核心竞争优势所在,所以董事长这个公司的‘象征’注定是不能给他,但别的就不同了。若是哪天发明了个什么诸如‘特级执行官’这样的职位,诸葛孔明立刻就能走马上任了,虽然他的工作内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