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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夏晚再道。她是真生气了,虽说自打皇帝威胁过一回,她就再也没有想过离开郭嘉,当然,过去他和文贞的花前月下,她也既往不咎了,可到如今他还粘粘吃吃,这她就忍不得了。“我替她做过多少事情,这些年又是怎么和她相处的,你果真想知道?”郭嘉说道。他忽而抬眸,一双利目盯着夏晚,不是往日故意装出来的大爷派头,是真的瞧着有些生气,倒叫夏晚心头又是一虚。郭嘉忽而站了起来,自己拖过布鞋来换了,径自出门,出门时说道:“你且上床睡着,待我洗个澡了,再讲给你听。”说着,他甩帘出去了。夫妻之间,很多事情若不摊开来说,积久成疾,也不是个事儿。夏晚也是想在明日去浮云堂之前,跟郭嘉摊开来,把文贞的事情说个清楚,那样,等明儿真和文贞之间有个什么,她也就好处理了不是。正躺着,便听外面忽而急匆匆一阵敲门声。夏晚耳朵竖着,恨不能一枕头砸出去,不用说,肯定是宫里来的,奉皇帝的圣谕,要叫郭嘉回宫。李极玩小狗一样,拿她当块骨头来吊着郭嘉,让他替他卖命,可也想尽千方百计,就是不肯叫他吃到一口。郭嘉还拿帕子擦着身子,也才进屋。孩子又还不在,春寒三月,花香满园,关起门来,正是该颠鸾倒凤的时候,这败兴的敲门声,惹得夏晚也立刻就坐了起来。郭嘉在妆台上拨了两拨,披着中单的背影瞧着秀挺,空荡,声音低低,他道:“我原本只想娶个山坳里的小姑娘,可她也不知怎的就成了公主,晚晚,驸马不易做,我郭六畜到今日始才知道。”说着,他捡起一盒夏晚平日里点唇的胭脂在手里扬了扬,掀唇一笑,出门去了。夏晚随即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掀开窗子静耳听着,便听外面那内侍哎哟一声,道:“郭侍郎这是劳累着了,怎的还咯上血了?”也不知郭嘉说了句什么,那内侍不听的啧啧声儿叹着。终于,最后那内侍走了。见郭嘉脚步沉沉,绕着进了内院,夏晚连忙又折回了床上,蜷手躺在被窝里,便听郭嘉在外头一下下的涮着口。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他大概是在涮嘴里的胭脂呢。终于,郭嘉又回来了,进门直接解了中单,半身的肌rou瞧着冰冷,光滑,先认认真真扣上外头一扇门,再把里面的也叩上,这才躺到床上,放下了床帐。夏晚的口脂,是皇帝特地赏赐的,玫瑰花的瓣子和着五步蛇的蛇油制成,为了防止搁置的时间长了腐烂,里面还加着金泊。这口脂并不容易洗去,所以郭嘉的唇在烛光下格外的红艳,衬上他颇有几分女子气的脸,倒像个英气十足的闺秀一般。偏偏他瞧着依旧是气乎乎的,秀眉俊眼的,唇儿红红,全然是个正在发脾气的大姑娘。荞壳面的枕头簌簌作响,郭嘉侧过身来,侧盯着夏晚,忽而问夏晚:“你可知道太极殿总共有多少块金砖,多少根柱子?”……“二千七百块砖,七十二根柱子,整座大殿共被分隔成,五十五间屋子。”郭嘉低声说道:“在这两年伴君侍驾的夜里,我曾数过很多很多回。”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头一回进太极殿的时候,我才调查出来你是皇家的女儿。然后,我便见有个未及豆蔻的小姑娘,坐在皇帝的膝头,于是我就多看了她一眼。她穿着暗红色提花镶边,粉红缎面的圆领对襟袄子,坐在皇帝的膝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大殿中的臣子们。”郭嘉身上格外的冷,离夏晚并不远,从肌肤透过来的温暖。她穿的是件沉香色的的寝衣,肌肤似濯玉一般,手搭在颌下,两只沉潭般深静的眸子望着郭嘉那唇色发红的脸。郭嘉侧了侧脑袋,抑着眼中的热泪。那是他头一回到长安,上殿,见皇帝。也是他才知道夏晚是李燕贞的女儿,皇帝的孙女。然后,李极指着文贞说:“这是朕的孙女,两眼如炬,能洞穿所有人的心底。朕爱她,疼她,一如掌上明珠。”文贞穿着粉红色的,最适女儿家的衣裳,两眼迷蒙,坐在皇帝的膝头。天子的膝盖,也只是她的坐椅而已。虽不过一个未及荆的小姑娘,可她头上珠翠围绕,混身罗缎,便膝上的鞋子也缀着亮闪闪的明珠。郭嘉看着那姑娘,就想起和她一般,同是皇帝孙女的夏晚。她那件白底红点子的小袄儿,在死的时候都留给了他,郭嘉不知道在那冰冷的河水里,夏晚究竟沉到了什么地方,那种妻子死了,却连尸首也找不到。站在茫茫人群中,望着一张张从身边经过的脸,想要从每一个女子的脸上找到她的容样,最后花了眼,看每一个孤单纤瘦的背影都以为是她,满怀着激动掰过身子来,却发现是另一个神态完全不同的人时那种激动后的绝望,心如灰死,再在另一个女子的背影上燃起,一回又一回,他曾一个人走遍甘州每个城市的每一条街巷,像个疯子一样,看过多少女子的背影,越想记住她的容颜,就越发的记不清,始知当一个人急到某种程度,思维就会错乱,他深深知道只要是她,那怕换了容颜变了模样,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可在看到她之前,他压根就忘了她的五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那种对自己的悔恨,对她的愧疚,叫郭嘉在随后的七年之中,没有在一张床上睡稳过,没有在一间帐篷地下安眠过,那种天地之间处处皆是人,却只剩他一人的孤寂,孤独,午夜梦魇,或是在苍茫暗涌的黄河边,艰难的走向那件白底红花子,上面压着玉佩的,叫风吹动着衣袂缓飘的小袄儿,再或者就是潜在黄河里,拧着无比沉的斧子,一斧斧挥向北齐人的战舰。浸入骨髓的悲伤,以及随时淹没头顶的浊浪,是他的噩梦,也是他无法摆脱的痛苦根源。文贞是个极能看穿人心的姑娘,所以,在他高中状元,于御花园的琼林簪花宴上,她于蜂腰桥边堵住他,第一句话便是:“郭状元才经丧妻之痛,心里想必极为痛苦吧?既您高中,今日又是人生第一得意的一天,何不一杯水酒,对月遥敬天上的妻子一杯呢?这样,或者郭状元就能抛开过往,走向新生了。”说着,她便捧了一杯酒过来。正如于修禅者来说,苦能助渡一般,郭嘉虽悲伤,却从未试脱摆脱那种悲伤,他接过酒,扫了文贞一眼,将那酒倒入池中,转身便走了。再见文贞已到了五年之后,他进太极殿,为内臣,亲自伏侍皇帝的时候。郭嘉能叫皇帝宠幸,其实多一半来自于文贞的暗示。从小在皇帝身侧长大,她太了解皇帝的心思,当然,也时不时的,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