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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亲哥

    

07/ 亲哥



    陈劲悬回到江州,很闲。

    暂时还没接手陈氏集团,大多时候在家。

    陈织里错过今年的高考,打算复读,眼下的暑假格外的长,她打算在搬走之前多陪陪爷爷。中午,在医生去给爷爷扎针时,她跟着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见陈劲悬回家,陈盛昌的气色比昨天好些,疲态见消。

    她坐在床边,问医生:“我爷爷什么病?”

    问爷爷和林叔,他们都说没事。

    闻言,医生正熟练地找血管扎针,淡淡道,“就是以前的基础病,配合输液再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真的吗?”

    陈织里有点害怕。

    医生嗯声:“也是最近太累了。”

    是呀。

    自从父母去世,家里的重担都交到爷爷身上,她帮不上忙,只会哭。好在,现在哥哥回来了。

    医生走后,陈织里问陈盛昌:“爷爷,爸爸的公司什么时候给哥哥?”

    陈盛昌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你真舍得?”

    陈织里愣了愣,口吻理所当然:“他是哥哥,我是meimei,公司给他继承,我也不会过苦日子啊。再说,他答应过我,会养我的。”

    不知道他们在港城的接触到哪一步,但陈盛昌看得出,陈劲悬性子冷,绝不是好把控的。但事到如此,心中再有猜疑和顾虑也无用,儿子去世,孙女年幼,他只能依靠这个有血缘的孙子,让他保住陈家的一切和陈织里的幸福。

    “他让你问我的?”

    “不是,他在港城的时候很忙,现在每天待在家,我怕他不适应。”

    陈织里担心,怕他无聊想回家。

    看着面前没心没肺为别人做打算的孙女,陈盛昌嘴角宠溺勾起,但也没给准确答复,“先等等,让他休息几天。”

    陈织里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林叔打断:“小小姐,有什么事等老爷睡醒再说吧,他需要休息。”

    “好,爷爷我先出去了。”

    她看了眼陈盛昌,对方对她笑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从卧室出来,陈织里上楼,苦恼得唉声叹气,直到撞上下楼的男人才停下。她捂着脑袋,表情不悦地抬头,见是哥哥,嘴巴嘟得更紧,咕哝道,“干嘛撞人?”

    陈劲悬轻笑:“我都停了,是你不看路。”

    陈织里揉了揉头,才发现他一身正装,心生好奇:“你要去哪?”

    “太闲了,出去逛逛。”陈劲悬掸了掸西装胸前的细小褶皱,绕开她就往下走。

    才中午,陈织里待在家很没意思,动了跟出去的心思,连忙喊人:“等我换个衣服,一起去行不行?”

    陈劲悬下楼脚步未停。

    就在陈织里以为事情没得商量时,他站在楼梯下,声音平淡:“十分钟,到点我就走。”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陈织里迅速换好衣服。再回来,发现陈劲悬在客厅等她。

    “哥哥,好了……”

    她蹦蹦跶跶地下楼。

    闻声,陈劲悬起身,系上西装前面的扣子,高挑宽肩的身形带着深刻的压迫感,目光却清冷寡淡。

    陈织里对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痴迷已久,止不住夸赞:“哥哥好帅。”

    陈劲悬插兜站在原地,淡淡应了声:“十分钟到了。”

    “……”

    没什么风情的男人。

    陈织里转了转身上单肩包的位置,最后确认自己着装是否得体。还没说出发,佣人就迎上来:“小小姐,二少爷和暮惟少爷来了。”

    “完了。”陈织里就差急得跺脚,下意识想上楼找爷爷,可想到他正打针休息,又放弃,连连往外看,眼神充满仓皇。

    陈劲悬看着,眸光微冷:“你做什么?”

    陈织里还没应话,佣人口中的二少爷陈荣瑞和他儿子陈暮惟已经进来。

    “里里在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陈荣瑞人到中年,保养得很好,没有发福,体型偏瘦,身上有股儒雅的书生气,见人说话是个笑面孔。

    但陈织里和他关系不亲,父辈走动也少,看起来不太像一个爹生的。

    她弱弱道:“前几天去朋友家住了,刚……刚回来。”

    爷爷提醒过她,去港城找哥哥这件事不能和外人说。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但她听话。

    闻言,陈荣瑞扬唇应了声,目光自然落在她身边高大的男人身上,敛眸细看,眼神了然。就连旁边的陈暮惟也察觉其中的微妙,懒洋洋道,“里里,他谁啊?”

    陈织里有点害怕面对二叔,往陈劲悬身边站了站,妄图寻求安全感,故作沉静地回复:“陈劲悬,我哥哥,是爸爸和方菱阿姨的儿子。”

    久违的名字带出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陈荣瑞上下打量着他,似是思考了下,意味深长地说:“要是大哥看到你出生,当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早就不攻自破了,哪里还用得着打官司。”

    陈织里不知道上一辈那些旧事,怔怔看着二叔:“什么官司?”

    但他笑了,看向始终沉默的陈劲悬,转开了话题,“既然愿意回来了,以后就好好照顾里里。要是没有你,我都怕她挺不住,家大业大的,遇事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他的手压在陈劲悬宽阔的肩,重重拍了拍。

    陈织里明显捕捉到陈劲悬脸上不耐的神情,刚要回应二叔,就被陈劲悬抢先,他眼眸漆黑,听不出情绪:“那您看好,我怎么做。”

    陈荣瑞眉心颤了下。

    就听陈劲悬低冷地继续说:“绝不让您失望。”

    陈荣瑞和他对视着,尚未应声,旁边的陈暮惟拿腔弄调地起哄:“爸,你在外面有没有儿子,要是有赶紧说,我也想做里里,撒手享乐。”

    闻言,陈荣瑞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后者乖乖噤声,左右逡巡客厅,明显在找人。

    “爷爷呢?”他又忍不住说话。

    陈织里想赶人,苦于没有方法,只能照搬林叔的话:“爷爷睡觉呢,医生让他多休息,你们要是有事,明天上午来吧。”

    陈荣瑞本来就不是急于看望父亲,听这话,看向陈暮惟,“我有事去公司,你是回家还是?”

    陈暮惟丝毫没有犹豫,问陈织里:“你那个小跟班前两天见到我还问你,要不要出去一起吃个饭?”

    小跟班是她高中同学,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了,高考前她家里出了事,对方很久没联系她,估计是怕打扰她。也不知道她高考如何,上不上得去心仪的大学。

    她看向气场淡漠的陈劲悬,主动报备:“哥哥,我和二哥出去玩了。”

    陈劲悬没应。

    倒是陈暮惟,吃醋得明显,吊儿郎当道,“我说陈织里,你亲哥没回来之前你喊我哥哥,现在喊我二哥,你不觉得怪吗?”

    “不怪啊……”

    陈劲悬冷淡沉默的反应让陈织里紧张,她嗫喏道,“他比你大七岁,你当然排老二。”

    他们小辈聊天,陈荣瑞没有兴趣,深深看了陈劲悬一眼就离开。

    这边,陈暮惟还在和陈织里计较哥哥和二哥的差别待遇,陈劲悬转身往外走,背影锋利冷淡,像是一棵扎根已深的树,内敛沉默。

    “哥哥。”陈织里急忙喊人。

    但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丝毫没有停留。

    “别看了,走,哥哥带你出去玩儿。”陈暮惟搂住她的肩膀,低头笑得不正经,“一个又老又冷的闷葫芦有什么好,你给我当亲meimei得了。”

    “不许你说他。”

    陈织里抬起手肘,作势就要打人。

    陈暮惟懒懒应和,连哄带骗:“行行行,我不说,但你最好赶紧见你小跟班一面,她都已经开始找关系来向我打听你的近况了。”

    陈织里放下手,很痛快:“那我们去找她。”

    临时订的餐厅,陈暮惟给她推开门,陈织里进去左右环顾,就在靠窗位置看到许久不见的温婵。她还是瘦瘦高高的,白得晃眼,一身书卷气,文静又恬美。

    “Hi,这儿呢。”

    不想让自己带着太多丧气,陈织里没心没肺地和她打招呼,和以前如出一辙。

    温婵闻声转头,见她恢复精气神,悬起的心落地,眼眶盈上热雾,对她笑:“你没事就好。”

    陈织里散漫地摆摆手,不想提伤心事,推着陈暮惟的胳膊,敷衍介绍:“这是我二哥,陈暮惟。这是我朋友,温婵。”

    温婵知道陈暮惟,但没直接见过面,此时要同桌吃饭,她乖巧喊人:“哥哥你好。”

    陈织里觉得这称呼极其正确,温婵和自己同龄,又玩得好,顺着她喊人再正常不过。但这两字听在陈暮惟耳里,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竟然弯唇笑了声。

    温婵不明所以,陈织里却清楚自家哥什么德行,曲起手肘暗示地顶了下。

    陈暮惟嗯一声,悠悠道,“没什么,想到貂蝉了。”

    陈织里觉得他有病,就听温婵纤细的声音打断他的笑:“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婵’。”

    陈暮惟点点头,敛了笑:“不好意思。”

    “没事。”温婵低头喝水,目光落在菜单上,推给对面的陈织里,“你们没到,我就没点,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陈织里接过菜单,铺在桌子中间,俯身靠近,示意温婵一起看,懒洋洋道,“不用你花钱,我二哥有钱,他会买单。”

    再说,餐厅是他选的,理应由他收尾。

    陈暮惟也在看菜单,语气很欠:“你不是有亲哥么,找他付。”

    “亲哥?”

    温婵抬眼,目光迷懵,他们只是一个月没联系,怎么感觉错过好多故事。

    本来以为自己突然多出个哥哥在朋友面前会尴尬,好像父母有私生子,但如今真的面对面要承认时,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甚至觉得很自豪,想把陈劲悬介绍给朋友。

    她口吻坦然:“是亲哥哥,我爸和前妻生的,最近回到江州,以后你应该会经常见到。”

    余光扫了旁边的陈暮惟一眼,她虚捂着嘴,却不是悄悄话:“比他还帅。”

    温婵嘴角缓缓勾起,顺着她说道,“那太好了,以后可以照顾你。”

    陈暮惟也听到了,没给眼神,慢悠悠地说:“帅是客观的,老是主观的。”

    陈织里这里像是有火药桶,砰的一声又炸了,细眉压着,冲陈暮惟表达不满:“我说了,不许你说他。”

    陈劲悬日子够苦了,在港城被追杀似的围堵,回江洲还要面对陌生的亲人,就连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她是meimei,她比他年幼,但她就想保护他,让他以后的生活轻松幸福些。

    她不许任何人诋毁伤害他。

    像他放下港城的一切陪她回江州的决心一样。

    知道自己惹到帮亲不帮理的姑奶奶,陈暮惟哄着点头,废话不多说,开始点菜,极大方。

    席间,陈织里关心温婵的高考,打听分数。

    温婵有点不好意思:“六百多,还行。”

    “太厉害了。”陈织里为朋友高兴之余,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的复读,幽幽道,“你马上就去读大学了,我还在高中混呢,高三啊,我要再来一遍。”

    作为插班生似的进入新环境,周围的同学都是彼此熟悉的,只有她,是陌生的个体。

    有点不想去。

    陈织里突然焦虑,打算回家和陈劲悬商量一下,能不能就此休学,反正以后也不需要工作。转眼间理智回笼,她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争气,嫌弃自己丢人。

    陈劲悬能做公司老板,能力显而易见。堂哥陈暮惟也是重点大学在读生,将来要接管家族企业的。唯独她,学业处在不上不下的中游,她知道,就算没错过高考,她也没什么惊喜的分数。

    无非私立大学。

    她突然想起当初答应mama的,说好好学习,高考肯定考个漂亮分数。她撒谎了,她只会哄mama开心,没付出过一点努力。想到故人,她霎时没了玩笑取乐的心思,甚至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太轻松,对去世的父母有强烈的负罪感。

    分开时,陈暮惟要送她回家,她拒绝:“你们先走吧,我去找我哥。”

    她知道,提到陈劲悬,陈暮惟是不会再坚持的。果然,他挥挥手,先一步离开。温婵有家里的车来接,走时恋恋不舍:“记得给我发消息,我随时都在。”

    陈织里把他们都送走,没去找陈劲悬,她拦下辆出租车:“去东城墓园。”

    ……

    陈劲悬见了江州的朋友,晚上回老宅,碰到管家林叔。

    他见陈织里没跟着,眼神关心:“小小姐没回来?”

    “没跟我出去。”陈劲悬态度冷淡,错身就要上楼。

    闻言,林叔焦急起来:“可暮惟少爷说,小小姐吃了饭就去找你了。她电话打不通,外面天又快黑了,不会出事吧。”

    最近是多事之秋,平时不会这么担心陈织里的安全。

    林叔的话提醒了陈劲悬,他想到港城那凶险的一幕幕,停下脚步。拿起手机查看定位,他转身往外走,“我去接她。”

    车子停在墓园门口,天色已经大黑,除了保安室的灯,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陈劲悬打着手机手电筒,在陈氏夫妇的墓碑前看到那团缩得小小的身影,正耸着头坐在地上。以为她晕倒,走近发现她清醒着。

    他胸口起伏得明显,肃声道,“地上凉,起来。”

    陈织里缓缓抬头,眼神有些丧气,幽直枯槁,嗓子干得变哑:“我不该这么开心,我对不起爸爸mama。”

    突然而来的负罪感折磨她一下午。

    以为她没心没肺惯了,没想到,她也有细腻心思,也会有清晰难捱的痛苦。

    晚间的风不知不觉变凉了

    陈劲悬把她打横抱起:“大家都希望你开心。”

    冷得发硬的眼睫颤了下,陈织里眼波动容,灵魂急需被拯救,已经对面前人打开情绪的出口。

    就听他漠然的口吻变柔和:“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