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
杀了我
正当安瑟.希尔德自草垛后面红着脸偷窥格雷姆.哈克时,有一道深邃古老的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实验开启。】 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炸开在脑子里。 安瑟惨叫着倒在地上捂着头不停翻滚。 【安……瑟……】 纷至沓来的记忆和声音带来的剧痛让她脑子几乎就要裂开。她挣扎着,哀嚎着,最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安瑟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 那本书名为《魔鬼之伤》。 她忽然灵光一现,脑中的疼痛也如潮水般退去。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作为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上班族时的记忆。 出生于不贫困不富裕的家庭,历经了十多年按部就班的学生生活,考上了普通的本科大学,毕业后顺利找到了收入一般的工作。这样的她,一天在下班后路过书摊,买了一本恐怖小说,就是这本《魔鬼之伤》,讲述了男主病态扭曲的罪恶一生。 然而回到家,晚上读着读着……就再呼吸不上来…… 而后就是她作为安瑟.希尔德的记忆。生于一个工人家庭,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个大姐和大哥。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中过了至今为止十五年的人生。父亲担任工厂的主管,因此在这个村子里家境还算不错。 而格雷姆——是新搬来的邻居哈克先生家的小儿子。 清秀、瘦弱、胆小的格雷姆。 卷曲的黑亮头发,碧绿色的眼珠,微笑起来会有两个淡淡酒窝,白皙的带着点雀斑的脸颊害羞时会浮起淡粉色的格雷姆。 因身格瘦弱、又清秀的像个女孩,被那帮讨厌浑小子欺负的格雷姆。 安瑟.希尔德很喜欢格雷姆。 她觉得格雷姆和那些总以欺负女孩为乐的同龄男孩不同。安瑟最讨厌受到那些大人们影响看不起女孩的男生了。 格雷姆第一天搬来时就送了她一朵花。微笑的跟她打了招呼。 在早晨、傍晚上学,放学的路上,见到她,总会用那明亮温柔的绿色眼睛直视着她,叫她的名字,和她打招呼。 “早安,安瑟。” “晚上好,安瑟。” 安瑟喜欢那温和的声音。并不吵闹,粗鲁,也不会聚集哄笑着揪着女生辫子。 他们交流并不多。只是偶尔碰到打招呼,或者被差使着到邻居家借东西、交易些新鲜的rou菜。 安瑟很期待看到格雷姆。所以她总会积极的替家里去邻居家跑腿。有时会透过窗户、草垛,看到格雷姆安静的看着书。 阳光会静静地撒在他的柔软的发丝上,温柔安静的碧绿眼珠随着文字一行行缓慢的移动。 安瑟这时往往会屏息,希望等待的时光能长些。能将这一幕拉的更长。但同时会有一种隐秘的激昂心情燃在心头,希望他能发现自己,抬起那双温柔的眼睛,直视着她,微笑着喊她的名字:“安瑟,你好。有什么事吗?” 安瑟喜欢上了格雷姆,暗恋着格雷姆。 是那种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只充斥着格雷姆的微笑和种种不能告人的幻想的喜欢。 有时,她会看到格雷姆被那帮混小子逼到角落里,推搡,嘲弄,书本散了一地。 她那时和格雷姆不算很熟,因胆小怕事,怕惹上麻烦,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视而不见了一次。 第二次,她看到被围在角落的格雷姆的衣服上有脚印,嘴角有淤青。她脑子一热,想去找老师,或者找大人,或者跳出去大声呵斥斥责那些施暴的男孩。 但最后她仍旧攥着手,什么也没做。 她想起隔壁班有个女孩是怎么被那些男孩纠缠、羞辱、每天嘲弄,最后干脆不再来学校的。 而这样的事情,告诉父母,或者她的哥哥jiejie也是没用的。父亲萨姆.希尔德一向重男轻女,脾气暴躁,对安瑟和jiejie迈拉平日都不闻不问,动辄发怒。在他的影响之下哥哥埃克特对meimei们也是尖酸刻薄,冷言冷语的模样。母亲琳达虽然温柔,却懦弱,一味地只是迎合父亲。jiejie迈拉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父亲那日在晚餐时就冷漠的向迈拉说,家里不会支持她再进一步读书,让她自己想办法。要么去城里找工作,要么就嫁人。 可对哥哥埃克特,他却温和的表示会供他读大学,让他专心学习即可。 迈拉在房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了。她给安瑟留下纸条,说自己一定会在城里混出名堂来。 对于安瑟,将来也是一样的。要不是教堂给予的基础课业花不了多少钱,而未来城里那些富裕的人家招聘女仆都需要些学历,萨姆甚至不想让她念现在的学校。要是她在学校引发了什么矛盾,相信萨姆会很乐意的让她退学。 安瑟不想退学,并非是她乐于学习,但学校确实是她为数不多的避难所。那里没有母亲的唠叨、父亲的怒吼和哥哥的冷言冷语。 她想毕业,毕业后就去城里找迈拉,最好凭着这份基础学历能在城里找个工作,离开这个窒息的小镇。 所以第三次、第四次、第六次,她眼见着格雷姆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衣服越来越破,却什么也没做。 而在她每晚的梦里,她都会化身成一位长着双翼的女战士,挥舞着剑把那些坏小子们赶走,在格雷姆感激的眼神中与他相拥。 今天早上,她不幸又撞见了格雷姆被堵在墙角的情景,而这次幸运的是,有教师赶来及时的驱赶了坏学生,让他们赶紧回教师上课,而她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小心被格雷姆撞见了。 那双蒙上一层水汽的绿色眼眸盯着她的脸眨了眨,格雷姆随即窘迫的红了脸,捡起书包匆匆跑开了。 安瑟一天脑子里都在回想着格雷姆的那个表情。 明天就到休假日了,搞不好有两天都看不到格雷姆。这么想着她待在家中坐立不安,最后还是偷偷拿着绑带、药水和一些母亲刚做的苹果派想去看看他。 得跟他聊聊天,安慰他,跟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男孩都是些混蛋,而他比那些人好的多。 安瑟偷偷摸摸来到邻居家的草垛后,窥视着坐在树下看书的格雷姆。 依旧是那么认真。格雷姆脑子一定很好,他应该能够考上大学。不,肯定能! 安瑟握了握拳,无比紧张的看着手中的篮子。又不舍的看着格雷姆。 就在这时,那声音传来了。 黑暗中,安瑟终于想起了一切。 格雷姆.哈克。 《魔鬼之伤》的男主角。天生嗜血,弑杀成性的杀人魔。 而他扭曲而罪恶一生开端的首个受害者,就是暗恋于他的邻家少女,安瑟.希尔德。 不,安瑟.希尔德…… 我就是,安瑟.希尔德? 安瑟自灵魂深处产生了寒意的战栗。 【恭喜您已知晓自己的处境。】 那个古老的声音自黑暗中蔓延传来。 【因不知名的力量,您的灵魂来到了《魔鬼之伤》这本书中,作为书中角色,配合我们的实验。】 什么……什么灵魂?什么意思?意思是我穿越到了那本恐怖小说中? 安瑟只觉得自己呆愣愣的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根据实验目标,你现在的任务是:在爱上主角后,顺利被主角格雷姆.哈克残忍的杀害。】 “你说什么?”安瑟几乎反应不过来,尖叫出声:“你疯了?!不可能!你。是什么东西!我要回家、我要回二十一世纪!” 【回不去的。不完成实验你是回不去的。】 “……实验,什么实验?”安瑟愣了。 【用爱感化罪恶灵魂。】那苍老的声音用活泼的语气道。 【格雷姆.哈克,恶魔之子,一生作恶无数,其灵魂之恶甚至无法被神所超度。】 【所以我们想换一种方法。从源头上减轻他的罪恶。这需要异界灵魂的帮助。】 【安瑟.希尔德,从现在开始,你会被格雷姆.哈克杀害无数次,并每次死后都化为下一个他的受害者,又被杀死。直到格雷姆生命的尽头。】 【这样他从始至终杀害的只有一个爱他的灵魂罢了。罪恶随之消减,到了最后,神将慷慨现世,彻底的超度他。】 疯了。 安瑟崩溃了,不顾一切的吼:“不可能,我,我不会如你们所愿……我,我会逃跑,我才不要被杀——” 凭什么,就为超度一个罪人的灵魂,要让她被杀无数次? 不行,要逃。要逃。她逃出那个小镇,再也不回来。 【你无法逃离。你被困于书中。若违背书的情节,你将立刻被世界杀害重启。并且,你也永远无法回去你的世界。】 “我不要,我不要……”安瑟咬着牙,捂着头不停的摇晃。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下班累了,买一本小说消磨时光的,她从来没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被弄到这里来接受这样的命运? 【如果你配合我们。我们会给你一定的回报。】 古老的声音看她实在哭的崩溃,带着笑意循循善诱。 【将死之前的那一刻,你的身体将失去痛觉。你的灵魂将被剥离。直到rou体彻底毁灭,灵魂才会进入下个轮回。】 安瑟听不懂,她只想回家。 【单靠说果然是不行,何不亲自实验呢?呵呵,对我们也没有损失。】 古老的声音说完,忽然就如雾般散去了。 安瑟猛的睁开眼,面前是一双幽深的,饱含着担心的绿眸。 “安瑟,你没事吧?”少年眯起眼睛,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格雷姆。安瑟呆呆的看着他。 直到那略显冰凉的手掌贴上额头,她才惊觉的往后一退,格雷姆的手就这样尴尬的悬在了半空。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今天太阳这么大,你刚才那样难受,我觉得可能是中暑了。”格雷姆手回收,讷讷的说。 “啊,我——”安瑟只觉得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格雷姆窘迫的神情让她心生愧疚。 不过是个中暑后的噩梦罢了。 什么二十一世纪,什么小说,什么实验…… 哪有这么一回事? 我出生在这个小镇,也长在这个小镇,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怎么可能是假的。 一定是噩梦。看了太多恐怖故事的噩梦罢了。 像格雷姆这样善良、温柔的人,怎么会和梦中小说里那个变态杀人魔是一个人…… 要是他有那样的能力,第一个杀的应该是阿拉玛.克瑞格那帮混账男生! 怎么会任他们欺负…… 想到这儿,安瑟涨红了脸,不顾头晕的跳了起来,私下寻找,发现自己的篮子整整齐齐的放在身边,这才放了心。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瞥了格雷姆一眼,见对方不知道她要干嘛的模样,才鼓起勇气把篮子递给他:“你,你不用在意阿拉玛他们!” “这里面是药水和绷带,我看你好像受伤了……还有点我mama做的苹果派……” 安瑟越说声音越小。 格雷姆愣了一下:“给我的?” 安瑟红着脸飞速点头。 “谢谢。”格雷姆接过篮子,羞涩的向她微笑道了谢。 看到少年青涩的笑容,安瑟觉得有些飘飘然,恍惚间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她低着头,紧张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一挥手:“那我回家啦!”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格雷姆笑着挥手,送别这个友善的邻家女孩。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他才放下手,好奇的从篮子中拿出一块热气腾腾的苹果派来。 派皮金黄,散发出苹果香,仍带着些许热气。 他把苹果派对着太阳的方向,上下左右,仔细的观察着。碧绿的眼珠不停随着方向变换着视线。 他将派举到头顶,随之张开嘴,松了手。 因为尺寸太大,派并未完全落入口中,只是卡在牙齿之间。格雷姆仰着头,用牙嚼了嚼嘴里的部分。轻甩了下头,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派就这么掉到了土地上,溅起一层淡淡的土。 这让格雷姆想到刚才安瑟倒在地上,也是这样溅起了土。只是声响更大些。 他用指头摸着嘴边的碎屑,舔了舔。 “太甜了。” 他又看了眼篮子里的药水和绷带。自言自语:“就算袖手旁观了那么多次,送一次东西也能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安瑟,真是烂人。”他眯起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