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一）

    （一）

    比起未知的恐惧，最可怕的大约是无知无觉。

    十四岁的目黑莲每晚总会做相似的梦，梦的触感是冰凉的，他在梦里茫然地四处张望，然后被不知名的巨大阴影笼罩，被阴冷的视线锁定，本能的产生恐惧。

    混乱不清的梦里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只有被冰冷的事物触碰到肌肤时颤栗的触感，仿佛具有生命的冰凉灵活地包裹住他，缠绕住他瘦弱的身体。他仿佛被困在对方用身体做成的牢笼里，而他的身体也被对方探索着，从脖颈到胸腹，从指尖到双腿。

    等到他从梦中醒来，能够记住的东西寥寥无几，只有残留的被紧勒的痛感，和由内而外的疲惫。

    第一次做这种梦时，目黑莲从床上起身的腿都是软的。

    像是被拆散又重组后的身体，就连难以启齿的地方都带着微妙的痛感和肿胀，就算不经人事的少年也羞红了脸，一整天都扭捏着不知所措。甚至在练习跳舞的时候都被同期调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怎么看起来那么虚浮。

    明明知道只是这个年龄之间男孩子固有的调侃，目黑莲还是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小被教育着有些过于热血的少年在青春期显得尤其中二。

    今天绝对不要再做这种梦。

    即使身体疲惫也跳舞跳到力竭的少年目黑莲搭上回家的路车，却因为过于乏累甚至在车上就坐在位子上头抵着车窗短暂地陷入了睡眠，再一次困入了同样的梦境。

    身体被冰冷的生物缠绕着，质感特殊的触碰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目黑莲突然觉得，他好像被蟒蛇紧紧缠住的猎物。

    可梦里怎么会存在这么大的蛇呢，将他整个人都紧紧缠绕，不肯松开。

    被自己的想法惊醒了的目黑莲带着惧意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自己莫名起了反应的身体。少年羞愤难当地夹紧了腿，想要让不安分的躁动冷静下来，却听到了自己要下的地方报了站，不得不从座位上站起来，弯着腰用书包挡住了自己，挤出人群飞快地跑了。

    目黑莲咬了咬牙，这个可恶的梦。

    就算少年目黑莲再怎么厌恶自己莫名其妙的梦境，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每晚陷入同样罪恶的梦，被柔软的冰凉束缚着，被让他害怕的视线笼罩着，被无底线地探索着，梦醒后依然是令他羞愤的生理反应。

    神奇的是每每梦醒，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可始终没有过分的疼痛，就连白天的日常也不会受到影响，睡眠并没有缺乏，整个人反而更加有力量。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不仅仅留住梦境的碎片，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切。

    那是他的十五岁生日。

    和同社的朋友告别、收到了来自家人的祝福，目黑莲早早地上了床，想起今天许了愿希望不再做奇怪的梦，可当他陷入睡眠，梦境的一切突然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

    梦里的阴暗具现化成眼前破落的寺庙，熟悉的冷意让目黑莲知道这就是他每晚梦到的地方。寺庙内部昏暗极了，只有几处角落点了微弱的蜡烛，他甚至看不清寺庙中的环境。

    视野的暗沉让听觉和嗅觉分外明显，目黑莲听到摩擦的沙沙声，从寺庙中央传过来，慢慢在向他靠近。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到可以说的上熏人的冷香，目黑莲整个人被熏得有些发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会是那个每天都出现的生物吗？它会是什么呢？会是像目黑莲预想的一样，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吗？

    “我不是蛇哦。”

    伴随着巨大回音而响起的回应让目黑莲忍不住抖了抖，终于捡回了意识。如果目黑莲能够再冷静一些分辨，大概能听出来其实忽略到那些回音，声音主人本身的声音同样和他一样稚嫩得像个孩子。

    “你是谁？”

    目黑莲壮着胆子质问回去，十几岁的少年其实害怕得不行，可又强撑着不肯示弱，并不知道自己故作坚强的样子在对方眼里是何种惹人喜爱的姿态。

    “我是……你们人类眼中认为的……神明吧。”

    光线骤然亮了起来，目黑莲终于看清寺庙的构造，和他眼前巨大的……可怖的“神明”。

    空荡荡寺庙只有中间是凸起的圆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清圆台上画着意义不明的线条，而“神明”半身正搭在圆台上，另一半身体则探下圆台，直直地挡在他面前。

    他终于看清梦里的生物。

    自称“神明”的巨大蟒蛇。

    通身黑色的鳞片闪着光，极其粗长的身体跨过圆台蜿蜒到他面前，他像是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像极了每晚被紧盯的感觉。

    “神明”的眼睛却是白色的竖瞳，上方的额上刻着诡异的纹路，在目黑莲看到的那一刻，目黑莲似乎感受到神性的光和包容的爱，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在蟒蛇自带的阴冷特质里。

    目黑莲从来没有近距离和这么……庞大的生物接触过。

    对方并不像神明，即使他从他身上感受得到神性。

    但神明也并不都是好神明，目黑莲还是拉满了警惕。

    “不必害怕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神明还有这种力量。

    “神明就是有这种力量。”

    对方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面前的蛇身慢慢伏下来，直到与目黑莲等高。

    他看见竖瞳里柔和的光芒。

    “你是我选中的宝贝。”

    “啊……”

    大脑超负荷运转的目黑莲睁开眼睛，手里还紧紧攥着汗水打湿了的床单。

    头脑混乱至极，目黑莲凭着本能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极力维持清醒，把自己摔进了卫生间。

    直到看见镜子，目黑莲才发出了尖叫。

    “啊——！！！”

    “哥哥？怎么了！地震了吗！”

    还在睡梦中的目黑优被一嗓子喊醒，懵懵地坐起来关注自己素来冷静的哥哥。

    目黑莲没心思维持冷静了，他看着自己额头上那个复杂的图案，终于回想起昨晚梦里的一切。

    梦都是真的。

    他被蛇一样的“神明”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