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无新事·16. 青城山

    你带着女儿上了青城山。

    这还是你的女儿第一次上山。

    青城山属于苏家地界，外人鲜有资格涉足，就连苏家人都只有祭祀时期或是族长传唤才能上去。说是这么说，但你小时候其实溜上去了无数次，也不见什么人拦你。但这次说有山上的人突然找你，还是族长亲自下山来接，你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不会是要谈论女儿的婚事吧。你忧心忡忡。

    女儿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她牵着你的手好奇地东张西望，丝毫不为周围略显阴森的氛围感到恐惧。有点像你的jiejie。

    你八岁时和jiejie第一次被招上山，母亲和父亲则走在前面引路。青城山多树，唯一一条上山的路修得并不宽敞，加之路上没有灯，只有前方父母手中一盏提灯发着昏黄的光。

    你爱看话本，什么爱恨情仇神鬼志异都看，所以对此时的情景就更容易多几分想象：摇晃的树影下会不会吊着什么鬼魂；路边的绳子会不会是毒蛇；风吹过草丛的声音是不是盖住了谁的哭声……你怕得紧紧攥着你jiejie的胳膊，同时也抑制了她想跑东跑西一探究竟的动作。

    木jiejie的书房里的那些书你的jiejie也看，你们几乎把能看的都看了个遍，但你的jiejie却丝毫不害怕的样子：“鬼怪索命也是要讲道理的，我们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他们？”

    你觉得有道理，但你还是怕。

    族长带你们穿过祖庙，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处是一扇石门，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你自然知道这是哪里，你在十岁后曾无数次溜到这里过——这里面住着你的jiejie。

    族长没有说话，只是在你和女儿都站到洞口前时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你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听见石门打开的声音。

    这是你第一次见石门打开，过去你同jiejie都是隔着石门谈话，连你近几次族长允许的会面门也只是开了一条小缝，你只能从中窥见jiejie的一只眼睛。但现在，像无数次午夜梦回那样，这扇门终于向你完全敞开。

    你的jiejie就在里面。

    女儿拉紧了你的手，站在洞口一动不动，你以为她是害怕了，便俯身将她抱起。

    “阿姆，”她抱紧你的脖子咬牙，“可以不进去吗？”

    “里面是你的姨母呀，没什么好怕。”你摸摸她的头安慰。

    你抱着女儿往洞深处走，时不时有上方的钟乳石滴下的水滴声，洞内凉凉的，一阵若有似无得风一直跟着你，一如你现在的心情一样轻快。

    “阿姐，我来了！”你走了一会儿发现还没到头，jiejie也没有主动找你说话，于是你忍不住先唤到。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洞内很深，你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回音也从四面八方响彻，就好像有无数个人在回应你。

    女儿瞪大眼睛，像狐獴一样直着身子巡视周围，她耳朵上的坠子也随着头部的转动反射着

    光。

    “别那么紧张，只是回音而已。”你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你的jiejie依旧没有回答你，你有些奇怪，但还是抱着女儿顺着石壁上的光源一路往里走，一直走到一片巨大的洞内空间。

    你一直都不知道青城山中竟有这样大的空洞：抬头望不见顶，四周的宽阔度怕是涵盖了整座山。同时，你注意到在这片区域里还有着五颜六色的矿石，就簇在洞口附近，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蛋白石，应有尽有。而你们刚出来的洞口，仅仅只是这偌大空间所拥有的洞口中的一个。

    正当你环顾着周围的矿石而为它们的美丽赞叹时，女儿瞬间回头，同时收紧了抱住你脖子的手。

    一片阴影罩在你的头顶。

    你好奇地仰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阿姐！”你惊喜道。

    转过身时你没注意到她靠得你那么近，于是你抱着女儿整个人埋进了她的怀里。

    她抱住你替你稳住身形，然后笑着看向你。

    “这就是我的小外甥女吗？”jiejie一瞬不瞬看着你的眼睛问。

    “嗯嗯。”你后退两步离开她的怀抱，然后像献宝一样将女儿托起，“这是我的女儿，叫苏月，可爱吧！”你在jiejie面前又变回以前那种咋咋呼呼的性格。

    “囡囡，这是你的姨母，叫苏泠。快叫姨母好！”

    “姨母好。”女儿僵硬地重复。

    “我还有个儿子，叫苏星，也很可爱！但是族长今天没让我带他…”见到jiejie，你的话匣子就打开，像个小木鱼一样叨叨叨叨起来。

    而你的jiejie则是笑着看着你，听着你那些闲言碎语。

    讲了一会儿你才想起来正事，尴尬地停了下来：“阿姐，我都忘了，族长说的那个找我们的人是谁啊？你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吗？”

    你此时的注意全被jiejie吸引，完全没有发现怀中女儿充满敌意的警惕目光。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jiejie说，她抚上你的手臂示意你把女儿放下，像是谈家常一样道：“小孩子就是要多走走，总是抱在怀里，可不会凭空长大。”

    你从善如流将女儿轻轻放下。

    “我就是突然想见见你。”她再次缓缓靠近，接着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见到之后，果然…和她说的一样可爱。”』

    你感到有一丝奇怪，你的意识在告诉你眼前就是你的jiejie，但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你脑中尖叫着，让你离眼前的人远一点。

    “阿…姐？”你被她盯得有点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渺渺是在害怕我吗？”她看起来有点伤心，“这么久没见，渺渺开始害怕我了吗？”

    你怎么能让jiejie伤心。于是你不再去管脑中的声音，向前几步握住她作势要擦泪的手：“我没有的，阿姐！”

    “这就对了，”然而，在你主动靠近后你的jiejie却忽然抬头，那双眼睛在你眼中开始变换色彩，“渺渺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渺渺不该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