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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玫低着头从去时的路上慢慢走回来。“嗨——”他叫了一声。赵玫抬起头注视他的一瞬,脸上现出几乎是受到惊吓的表情:“你还在呢?”“啊。”高阳打算把不要脸进行到底,“等你一起回城。”赵玫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一下,终于低声道:“谢谢你。”回城的路上赵玫依然寡言,额角抵在车窗上,默默看着窗外流逝的黄昏风景。高阳很想伸手为她抹去,酝酿了半天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颓然将手放回到方向盘上,索然无味地建议:“晚上有约吗?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赵玫转过眼睛,在他脸上迅速扫了一遍,居然点点头:“行。”干脆得让高阳大吃一惊,他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赵玫勉强笑笑解释:“我不想这个样子回家让父母担心。”高阳建议的地方,是一家有名的私人菜馆,位于什刹海附近的一条胡同深处。小小的后院搭着木架,上面爬满了茶藦,一路走过,时不时会有细密的白色花瓣飘落肩头,丁香树下更是暗香袭人。赵玫显然很喜欢这个地方,从洗手间出来,她的神色开朗了许多,脸上的妆容也明显整过,多少恢复了高阳记忆中的旧观。等菜的功夫,高阳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问她:“怎么样,国内的工作还适应吗?”“不太好。”她摇摇头,有些无奈,“人事太复杂,几乎应付不来。”“刚回来都这样,我刚从澳洲回来那会儿,简直恨不得收拾行李再飞回去。过三个月,最多半年你就适应了。”赵玫说:“那就托你吉言,但愿如此吧。”高阳一时顾不上说话,只是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中式的立领,长发盘在脑后,成熟的装扮,脸上却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身边半埋在途中的金鱼缸,在满院静寂中逸出波波的水泡声。高阳感觉有些恍惚,仿佛与现实完全脱节。“赵玫,”他有些困惑地问,“像你这样的美女,怎么能为人师表呢?会不会有学生暗恋你?”赵玫扶着额头笑起来:“哎呀,现在的孩子见多识广,眼界高着呢,老师都是古董,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我才不相信。”高阳故作神秘地凑近她,“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初恋对象就是高中的英语老师。”赵玫举起红酒杯,看似无意却正好挡住了高阳进一步亲近的企图。透过杯中殷红的液体,她分明在审慎地打量他。“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近在闹一个笑话,”她说,“我的一个学生,男的,刚上大一,前天来找我借唱片……”“然后他说他爱你?”“去你的!”赵玫被逗笑了,露出几颗细密的牙齿,“我取了唱片给他,却到处找不到封套,然后我随口问了一句,‘我没套,你带套了吗?’那孩子立刻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撒腿就跑了。”高阳当即哈哈大笑。赵攻咬着嘴唇佯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高阳为她续上半杯酒,忍笑问:“这叫什么话?为什么我就不是好人了?”“因为我五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跑掉,臊得直提找个地缝钻。”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高阳笑着捶下桌子:“能把老师调戏成这样,你这个学生太有发展前途了!”赵玫笑得有些无奈,只把雕花的玻璃酒杯贴在脸颊上,似乎要用那冰凉的酒液褪去脸上的潮热。这家私菜馆有一道私密的酒品,对外只说是用话梅浸泡的花雕酒,酒色暗紫,有一个风雅的名字叫做“如梦令”。很多人只觉得入口绵甜酸爽,不知不觉便会喝下很多,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在头痛中领教这酒的后劲。赵玫吃得很少,却喝下不少“如梦令”,此刻双颊晕红,很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高阳开始还试图阻止她:“我不是君子,你这么醉在我面前,保不齐会出什么事。”赵致耸耸肩,照旧把酒当水一样喝下去,拿他的话当耳旁风。看得出来,她有很重的心事,就是在成心买醉,而且她的心事,显然和下午在福田公墓祭奠的那个人有关。高阳很气馁。心仪的异性能够在自己眼前肆无忌惮地买醉,只能说明一件事,或者对方一点儿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或者他让人放心得无所顾忌。无论哪个原因,对任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都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不过,如果真要选择,让赵玫在他面前喝醉或在其他男人身边喝醉,他宁愿选择前者。这一刻,他十分嫉妒那个已经去世却仍让她念念不忘的人。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在多年以后,依然为之黯然神伤。结果菜式虽然精致,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没有动几下筷子,酒却喝了不少。最后一道甜品“鹊桥仙”送上来,赵玫点着那个完整的被红酒浸过的雪梨,笑道:“这个名字取得太俗了,为什么不叫‘醉花阴’或者‘点绛唇’呢?那该有多么香艳。”她颇有点醉意了,可是离真正的酒醉还有一段距离。高阳解释:“这是赠莱,名字是店主起的,祝天下有情人皆两情长久。”“以牛郎织女的故事祝福有情人'”赵玫面露惊异的表情,“鹊桥仙、鹊桥仙,牛郎织女最后隔河相望,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哪对情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祝福?”这个问题高阳可没有考虑过,想了想,他说:“可能店主说的是秦现和苏小妹吧,他们不是终威眷属了吗?”“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愿望太奢侈了!”高阳点头表示同意:“对,我觉得也是。你想想,就一个‘愿’宇,道尽多少悲凉无奈。”这话文艺得太过分了,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可见高阳多少也有了醉意。赵玫用手托着下巴,微笑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迷茫,仿佛在极度渴望着什么。从第一次见面,高阳就被她眼神里那点无名的渴望打动。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芳华正盛的年纪,有份不错的职业,又长得这样美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咳嗽一声,他再攻尝试着劝解:“我那天看杂志,看到一篇文章,提到因纽特人的一个风俗。”赵玫侧侧头。“什么?”“那篇文章里说,假如因纽特人有亲朋去世,他们就会约定聚在一起谈论去世的人,关于他生前的点点滴滴,一直谈论五天五夜,到第六天的凌晨,大家相约一起忘却,从此再也不提起他一个字。如果有人再提起,他们认为会让逝者的灵魂不得安息。”赵玫转开脸,声音一下变得晦涩:“只是忘却吗?嘴里不说,心里真的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