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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片嫩绿的小叶,甚是可喜。从江左而来的使者一行坐在颠颠儿的牛车上,着实生出些大开眼界之感。这本该是常见的景象,众人虽然出身不错,也见过百姓春耕的样子,但放在硝烟四起的时下,这副寻常的景象竟是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了。领队的正使是个风仪雄健的年轻人,弃了宽袍大袖,只穿如今北地风行的窄袖短裾,一脚踏在车辕上,举着酒壶往嘴里倒,随着风中传来的歌声轻轻击节。向导出自北地望族崔氏,朝廷南渡,崔氏的根基却在北方,家大业大,不便离开,崔氏家主做主让族人留了下来,建起坞堡抵御流民军。自从朝廷抛弃京城南下,陈氏皇族可谓大失人心,这位出身崔氏的向导见正使这般情状,心中鄙夷不已。都说中原衣冠已尽随朝廷南渡,难道朝堂诸公就是这等醉生梦死的模样吗?难怪要丧家之犬一样逃过河去!他四下观望,看似随意地握着手中的刀柄,心中的忧虑有增无减。陈氏既已逃往江左,北方早已不认陈氏的招牌了,崔氏财雄势大,家主英明睿智,又值时局纷乱,本应大有可为,谁知又冒出一个赵文英来!起初,谁眼里看得见那个商贾家的残废女儿?那会儿流民蜂起,光是率众聚乱的流民帅里,有名有姓的就不下数十个,世家据坞堡自守,朝廷的刺史太守等也闭城自保,只等着他们自相残杀完了,再出去捡便宜,可谁又能想到,草莽中竟能孕育出那样的人物?赵文英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北方称得上妇孺皆知。她本是平江郡富户之家的女儿,有位尚了公主的状元兄长,但从她被独自丢在平江来看,兄妹关系只怕也平平。就是这么一个不良于行的未婚弱女,竟然有胆量在乱局中收拢难民,还近乎奇迹地当上了他们的领袖。由于赵文英手段血腥,平江郡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多少,外人只知道,平江大族卢氏派刺客谋刺赵氏女未遂,却被赵氏抓住把柄,带人攻入城中抓了满门。而在攻灭卢家的过程中,城内的守备力量和郡守的私人武装也被一扫而空,其他大族出动护卫援救,照样被击破,就是这样,赵文英取得了平江郡的实际权力,成了平江郡的主人。那时她还不过是一方势力的首领,平江还是百战之地,在北方诸多势力中算不得什么,也没人关注她。过了那个冬天,一团迷雾似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河水上涨的时候,流民帅们相约在洛中会盟,还给她送了信。那场会盟几乎囊括了现今北方所有有名有姓的势力,崔家虽然看不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流民帅,涉及到自身利益,自然也是去了。向导作为旁支的优秀子弟,跟着家主的二公子前去参加盟会,还有幸远远的见了赵家女一面。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那股淡泊从容的风仪让人格外印象深刻。会盟过后,北方变得消停了些,邻近平江的范阳郡太守打起了平江的主意,意图通过婚姻的方式夺取平江。范阳太守的算盘打得精明,先为自己的儿子求娶赵氏女,等消化了平江后,再把人一脚踢开。这是大族惯用的套路,简称空手套白狼,谁知赵氏女根本不上当,直言瞧不上太守公子,范阳太守见哄骗不成,竟然兴兵攻打平江,打起强夺的主意。结果是范阳郡的军队在平江城下被人一鼓而破,连范阳太守的脑袋都被赵氏女割下来,挂在城头示众了两个月。范阳太守身死,范阳就顺理成章地落入了赵氏女手中。离朝廷南渡至今已有三年,如今北方最强大的势力无过于赵氏,而微妙之处就在于,论单打独斗,谁也比不过赵氏,但赵氏并没有扫灭各家的绝对实力。崔氏还肯给南方的朝廷一个面子,无非是想看赵氏的好戏。众所周知,赵氏身边有一义妹,为其左膀右臂,正是已被陈氏皇族除名的先帝七女,长乐公主。一个是低微的商贾之女,一个是遭逢大变的皇室公主,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不知不觉,日头高高挂在了天空的正中,车内的南朝正使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正摊开四肢躺在车上,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向导不由翻了个白眼,侧身吩咐下仆道:“让应郎歇着吧,不必挪动他。”……搬进城内后,文英也没多事,仍旧把原来的太守府当作办公点。要说和以前比,这个地方权力中心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少了些芜杂无用的珍贵摆设,一切向着简明利落的方向走。陈媛和文英各据一条几案,埋首于公文之中,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滴漏声缓慢地响着。不知过了多久,使女端着两只托盘走进来,放在几案的一角,轻轻地提醒一声:“是用饭的时辰了。”文英这才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轻声道了谢,捡起筷子吃饭。她过去吃够了胃病的苦头,再也不敢吃饭无规律了。餐盘里是她的午饭,两个掺了野菜捏的饭团,一条咸鱼,闻着有些臭烘烘的,她捏着鼻子,面无表情地吃了。饭后有两刻钟可以用来消遣,文英倚着枕头,把一条热巾帕敷在眼睛上,惬意地长出了口气。陈媛也想像她一样舒服会儿,后脑勺才挨着榻边,就有人进来禀报:“南朝的使者到了,请见娘子。”文英安然地摆了摆手:“想也不是冲我来的,媛儿,你去见见。”太守府的格局丝毫没变,陈媛移步到了厅前,就见厅内坐着一行衣履光鲜的陌生人,打头的年轻人神态自若,形容有松云鹤翔之姿。她脚步一顿,给檐下执勤的卫士递了个眼色,卫士会意,立刻一齐握紧了手里的□□短棒,高声呼喝起来。陈媛敛了神色,对着厅内站起来的年轻人道:“娘子日理万机,无暇理会尔等,有事与我说即可。”使者制止了身后内侍欲出口的呵斥,拂了拂衣袍,端端正正拜下去:“公主。”他是个机变的人,最擅长给人挖坑,在他想来,长乐公主委身事一民女,定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被他这么一拜,要么惶恐不敢受,要么忆起往昔尊荣,不管怎样,总是挑动心绪。只要长乐公主心绪有所波动,他就有机会把握节奏。这一声“公主”喊出口,连檐下的卫士也是脸色微变,更别说他身后从朝廷里出来的人了,应理微笑着起身,却见长乐公主的脸色毫无变化。这种小把戏,考验的是陈媛和文英双方的关系,只要双方之间有矛盾,至少也能恶心恶心人。陈媛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