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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蓝天,重重殿阁,层层宫院,都仿佛深深陷在这逼仄的甬道里。像是隔绝了所有的人间烟火气息。韩偓瞧着太子是要去皇后娘娘处,便适宜退下,先行前往东宫候着了。周怀禛踏上汉白玉阶,穿过交泰殿,内侍、宫女们匍匐跪宁,他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御道,跨过了坤宁宫的门槛。殿里烛火已经燃上,蝉翼纱做的帐子随着微风浅浅飘逸着,几只金丝熏炉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沉香。沈皇后穿着金绣龙纹诸色真红大袖衣,红罗长裙,发髻一并散落下来,正坐在案前插花。她并未抬头,听着脚步声,唇边便扬起浅笑,柔声唤道:“是禛儿吗?”周怀禛俯身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沈皇后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却没有焦距,她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朝着儿子招了招手,“禛儿,快起来,到母后这里来。”周怀禛望着母后失焦的眸子,眼底的深沉浮出水面,却很快便隐了下去,他上前一步,跪坐在母后面前,握住了沈皇后的手。知子莫若母,沈皇后虽双目有暗伤,视物不清,却分明察觉到儿子心底的阴翳,她心里一酸,更为内疚。她为着延续家族荣耀,嫁进宫来做了继后,凭着沈家的威压占了皇后的位分,却从一开始便与夫君貌合神离,连带着行止自小便不受夫君待见。行止自懂事起,便早慧过人,事事俱要沉吟再三,待加冠后性子愈发沉稳,滴水不漏,这些年来,也唯有提到汝阳,她这傻儿子面上才有些人气来。而她这个母亲,能教他的只有隐忍,最后硬气一回,便是替他争取了一纸他想要的婚约。这份婚约,眼看着便要撑不住了。沈皇后放下那些往事,问道:“禛儿,这门亲事,你有何见?”周怀禛垂首,他的侧脸有几分冷硬,声音低沉,“母后,儿臣不愿勉强她。”沈皇后瞧着儿子鲜见的低落模样,心里反而有了底。她眼里闪过星微亮光,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说道:“如今这事正在风口浪尖,此时向众人言明退婚,于你于她都不好,依母后看,不如风平浪静了再说的好。”周怀禛颔首,“就依母后所言。”沈皇后瞧他暗沉模样,也不点破,只是扶额,从书案上拿起一封烫金宴帖,笑道:“镇国公夫人封了个帖子,京郊刚修了马场,春日里打马球,倒是不错,我想着扶宁许多日子未曾出过宫门,便接下了,行止,你替母后去一趟可好?”周怀禛剑眉微蹙,望着那烫金的请柬,思绪飞得远远的。扶宁行五,甫一降生,她母妃便去了,记在母后名下养着,有嫡公主的尊荣,却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能言语。她虽只有六岁,心思却敏感通透,待人接物不免多了疏淡,寻常没有母后陪着,便在宫里哪也不去。扶宁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马球会。只是镇国公府是谢娉婷的外祖家,他若去了,两人免不得要碰面,若是去了瞧见她与韩偓眉来眼去的样子,岂不是添堵?沈皇后边将请柬递到他手中,边揉着额头,说道:“禛儿,母后有些头疼,便先去歇着了,记着,可千万别忘了此事。”说着便打着哈欠往后头内殿去了,她背身而去,面上是隐忍不住的笑意。她这傻儿子,追姑娘实在没有法门,她这个做母后的若不再推一把,恐怕等她半截身子入了土,也瞧不见他娶妻生子的时候。周怀禛接过宴帖,眉头蹙成一团,半晌才将其收入袖中,起身离开。*王府静园里头又如同往常一样嘈杂。院里当差的女使不用细听便知道,定是小公子在外头又闯了祸,二夫人又在园子里头开骂了。谢容淮在正堂里跪着,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地,将玉白的小袍子蹭得尽是灰尘,胖乎乎的小脸上全是不高兴。张氏坐在上首,捂着胸口,被这混小子气得肝疼,她厉声道:“给我跪好了,别瞎动!今日学堂没有去,倒是给他人作嫁衣裳去了,你说说,你到底和我有什么冤孽?!你娘我替你jiejie挣前程,被你祖母训得狗血淋头,你可倒好,歪打正着,上赶着给你大jiejie牵线去了!”谢容淮心虚地看了一眼他娘,有模有样地说道:“娘,圣人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瞧着大jiejie除了脾气坏点,和太子哥哥挺配的,你就别给二jiejie瞎点鸳鸯谱了!”张氏闻言,一口气闷在胸口,她两眼发黑,下了上座,寻了半天才找出一条鸡毛掸子来,作势便要朝谢容淮身上抽。“你才多大点,就知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到底是谁教你的这些?真是气煞我也!”谢容淮见他娘要动真格的,小腿一弹,扯过书袋便玩命似的往外跑,一头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他仰着头往上看,便见大胡子爹正黑着脸望他。谢殚将儿子搂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威严的眸子对上儿子水灵的大眼睛,声如洪钟,“谭学究说你今日又没去学堂,这是怎么了?”谢容淮一激灵,顺势抱住了他爹的脖颈。他撒泼打滚轻车熟路,不过一瞬眼里就积聚起了泪水,晶莹剔透,像是水洗过的葡萄,水汪汪地看着人,教人铁铸的心肠也忍不住软下去,用软糯糯地声音哭道:“爹爹……容容今天身体有恙,不想去学堂。”张氏见夫君回来了,面上生气去了三分,余下全是喜悦,她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放下,道:“夫君回来了?我去让小厨房上菜来。”话罢瞪了谢容淮一眼,示意他消停会儿。听了这关心之语,谢殚的脸色并未好看到哪里去,他将儿子放在地上,沉声道:“谢容淮,从明日起,我亲自送你去学堂,即刻便去练字,没有练完一篇,不许用午膳。”谢容淮小脸一垮,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他爹,可他爹模样不善,他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出了房门。待孩子出了门,谢殚脸上的黑云才聚集起来,他逼近了张氏,问道:“用膳不着急,我倒是想先知道,寻常你都是派下人将午膳送去府衙,怎么那一日,倒是非要让娉婷去?!”张氏脸色一白,紧张起来,她朝后退了两步,“我……夫君……我只是,只是怕下人门不用心,恰巧……恰巧娉婷也正想见太子殿下……”谢殚怒极反笑,他眼里含了怒火,美髯也因怒火晃动起来,“张氏,太子参与审讯军需案的时辰,我只是在床帷间提了一嘴,隔日你便让娉婷去了按察司这样的血污之地,你同我说说,你如何肯定太子就一定会动用重刑,又如何算准了娉婷去时一定会看见那样的场面?”他今日甫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