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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笑着摇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旁边众人已经迫不及待,陈寅虽然精于茶道,但因为他毕竟身居高位,所以平日里只在这里评点别人,极少看他自己出手。今儿突然跟人比试,果然技艺非凡,一想到还能目睹难得的茶百戏,自然更加无法按捺激动之情,纷纷地鼓噪催促。陈寅有心要压倒七宝,当下也不啰嗦,便自拿了建盏,取了竹匕,在旁边落座。茶杯之中的汤花是泡沫组成,稍纵即逝,要在上面作画何其艰难,陈寅却手到拈来。往茶盏中注入滚水之后,汤花四散,就在这刹那变化的功夫,陈寅凝眸盯着面前的汤面,借着水流汤花飘动变幻的瞬间,细长的竹匕在茶汤上轻轻一挑,左开右画,轻拢慢挑,不出半刻钟,围观众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之声。原来在他面前的建盏汤面上,赫然竟出现了两只丹顶鹤,丝丝缕缕的汤花在鹤的周围缭绕,如同云朵,又像是飘雪,两只显赫一只单脚独立,另一只垂头觅食似的,竟是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已经有人忍不住叹道:“真乃巧夺天功,不愧是陈大人!”陈寅方才凝神静气,做出了这一幅茶百戏,自己也是得意非凡,自忖先前也做过许多画,却都不及今日所画的这一幅高明绝妙,简直有“妙手偶得之”的快感。他在得意之余,便看向旁边的七宝。七宝身边也围站着许多人,却都鸦雀无声,陈寅不禁起身走了过去,分开众人,往内看时,突然一震。这会儿七宝正慢慢地将手中捏着的竹匕轻轻地挑起,完成了最后一笔。围着的众人也都情不自禁地散开,光芒之下,看见了建盏之中的图。那居然是一副溪边行吟图。点点的汤花簇簇拥拥,像是漫天的桃花连绵,而在桃花树下,却有一个身段纤袅的女孩子,亭亭玉立,她是背对着众人,看不清眉眼,但她的衣袖跟长发低垂,因为汤花变幻之故,竟给人一种随风摇曳,且又在动的感觉,虽看不清容颜,却已经知道必然是个绝代佳人。在这女子身前脚下,却是丝丝缕缕的清溪一道,甚至隐隐约约能看到太过清澈的溪水里映出了天空的云朵。然而更让陈寅吃惊的是,在这茶盏的方寸之间,不禁有这样一幅堪称惊世的画,更有两行草书提诗,写的是: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这幅图画跟行云流水的草书配合的相得益彰,天衣无缝。眼见了这幅茶百戏的图,陈寅方才的傲然自得也随之荡然无存了。——七宝抬头看向身边众人,又看一眼陈寅。她还没有看见陈寅画的是什么,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七宝想过去瞧一瞧,那边张制锦却站起身来:“怎么,胜负可分了吗?”陈寅终于抬头,脸色古怪地看向他。张制锦来到桌边,垂眸看向那盏中的画。桃花林下的女子仍是背对着众人,孤独地一个人站着,因为汤花上的泡沫在逐渐地减少,看起来就仿佛这女孩子正在离开众人,飘飘荡荡渐行渐远一样。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深深地眷恋不舍,几乎想要张手拉住,张口叫住她,央求她不要离开。但美好的事物之所以加倍的美好,却正是因为强留不住,甚是短暂。张制锦只看了一眼那图。然后他抬手握住了七宝的腕子。这会儿陈寅说道:“张侍郎……的书童好厉害,不知你是从哪里找来这样能耐的书童呢?”张制锦道:“在今日之前,我也不知她有这般本事。”陈寅又看向七宝,事到如今,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幅精妙绝伦的画,是出自眼前的“少年”之手。“老朽,”陈寅满心苦涩,却也不得不开口,“认输了。”直到现在,七宝才总算松了口气。她忙问:“真的吗?”陈寅忽略了汤花一节,只说道:“你所做的画,功力意境确实在我之上,且你竟然能用草书题诗在上,非但是巧夺天工,更是弥补了我们方才并未行茶令一节,用意跟图画都是绝妙。自然是我输了。”听陈寅主动承认,观战的其他众人才也纷纷地点头称是。七宝大喜,急忙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愿赌服输,陈御史您以后可不能再为难我们大人了呀?且我们大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的,陈御史你也万万不能再污蔑大人了。”陈寅面露苦色:“我、我自然……”张制锦淡淡道:“斗茶只是玩乐,何况朝廷之事,岂是儿戏,先前我同御史所说的话只不过是赌气玩话,陈御史不必放在心上。”陈寅又是惊愕,又略宽慰:“张侍郎……”七宝也惊的拉着张制锦的衣袖,叫嚷道:“大人,他先前答应了的,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陈寅满面通红。张制锦一笑,走到桌边,却见七宝的那盏茶上,美人只剩下袅袅一线,仿佛在众人说话的这功夫,美人已经飘然远去了。张制锦举起茶盏,轻轻地喝了口,果然醇香温和:“好茶。”他又慢慢地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将空了的茶盏重新放回桌上,向着陈寅道:“陈御史,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张制锦拉着七宝的手往外走去。七宝回头看向陈寅,又转身对张制锦不依不饶地说道:“大人,明明答应了的,怎么不算数了?我怕连累大人,方才费了好大功夫,我生恐输了呢!”如果是七宝输了,陈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制锦,只怕还要大大地羞辱一番。背后陈寅老脸更红。剩下众人纷纷议论:“那少年好生厉害,从哪里跑出这样一个高手来,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也有说:“张侍郎交游满天下,只怕认识什么能人异士,也是有的。”在许多声音中,突然有个见多识广的含笑说道:“为什么我见方才那位少年,行动举止之中,仿佛有些女孩子气呢,难道大家都没有看出来?”——只说张制锦带了七宝离开了潘楼,七宝很觉着遗憾,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压倒了陈御史,却偏偏不能看他向着张制锦低头认错的样子。张制锦见她不太高兴,便说道:“怎么还在惦记那件事呢?”七宝怏怏不乐:“本以为可以帮得到大人一点儿的,没想到还是白忙了一场。”“哪里白忙了?”张制锦微笑道:“方才茶楼里人多口杂,这件事明日就能传遍京城,倘若我还要挟陈寅不放,自然会有人说我把朝政当作儿戏,反而会对我不好,方才我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