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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舞者一来,众人精神又振奋起来,视线全聚焦于中央。起初轻笛明快,丝竹欢乐,两位顶级舞者一演将军,一演红颜,举盼动作舞得极灵动喜悦,倒是不难看出演的是两人初见的场景。中途乐调开始降低,所演内容逐渐复杂,武将托起红颜一阵回旋,而后将人放下推开,红颜驻望,武将转身,二人就此分别。两段回合过去,基调又变了。诸软乐消失,变成鼓声为主,人声和着,从紧张到激昂再到悲壮。武将持长剑舞得酣畅淋漓,忽然红颜追随而来,伸手向前不敢触碰,而将军停驻不敢回头。胡笳声骤起,几乎惹人落泪。悠悠叹息响起:“君别后,畏相逢。”短歌缓缓唱起,将军嘶哑且沧桑:“野宿千里十三载,黄沙一抔不归骨。烈酒浇火,短支离,长慷慨。太平马下见良人,不敢回首泪萧索。寒铁佩剑,轻白发,沉凝噎。”短歌遥遥接上,红颜清雅但怆然:“明月送君长丹阶,金乌空守浮生门。马蹄燕背,南沉疴,北康健。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三人不变。一声吾君,冷铁甲,热浊泪。”不知为何,楚思远听完最后这两段歌,眼睛里骤然滚了灼泪。后面的陈涵握紧了手,心房像灌进了一炉冶炼的铁水。所幸悲歌未久,一段山回路转,结尾明丽明媚起来,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从轻快明亮到澎湃恢宏,再到低音沉凝,一段鲜丽水袖与一柄长剑,他们已经将那挣扎生离、艰难相守舞得淋漓尽致,尤其中途一段竟把部分女子听得泪水潸潸。有些男子虽对这明显的情爱世俗曲故不怎么热心,但两个舞者的技艺实在炫目高超,光是看舞也是极其过瘾。与之相比,前面的各人展演又显得稚嫩单薄了。结束后,众人还沉浸在其舞乐里,不归鼓掌:“孤不过随性拙作,竟能被演出这等效果,实在惊叹。”掌声又雷动,宗帝又一声赏,不归轻扣玉杯笑:“故事俗套,幸得舞者演得绝伦。诸位应该都看出是个什么故事了吧?先答对的,先有好处得。”满座这才回神过来,纷纷品味着方才演奏,琢磨着那曲意舞境,阿箬先说:“似是一将军与一舞姬之情,其间千般阻碍。”不归问:“什么阻碍呢?”姚蓉接口了:“家世不允,中途应该是征战,那舞姬送别,踏越生死而来,终成伉俪。”这几句已经概括完了,其他人要再说也没什么可补充。但阿箬还在疑惑:“这阻碍似乎还要再深一些,家世之外,好像还有什么缘故。”宗帝笑:“你倒是敏锐,这谜底还差一窍,怕是有些难,再猜一猜?”不归不提示,众人有心胡诌,还是想不出来。后面沉默许久的于尔征叹息,开口出声解围:“草民斗胆一猜。”不归看过去,眼睛微亮:“请讲。”“这阻碍除了家世之外,还有俗世世俗。”于尔征顿了顿,“那红衣舞者扮演的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众人呆了,两个男子?阿箬一震:“难怪……原来如此。”她轻喃:“是该如此。”宗帝合掌:“猜对了,正是这个。”他饶有兴趣地看向不归,“你怎么想着编了这故事?”不归收回在于尔征身上的眼神,掠过一眼席间:“一时兴起,想着世间百态纵生,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有者之情鲜,不敌众者悠悠之口,只能按于暗地不表、藏匿不见天日,尚且难敌世俗伦理诋毁。不归私心以为,畸形说论在人心,既事实无伤天害理,真情犯何罪何律?”座中有前世为下九流舞姬弃权、逐出家门的少将军,她借这机会先提一茬,只要舅父没有说荒谬,其他人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也只能憋着。若帝说不妥,她也有另一番道理当场说服,令众人不能言二辞。只不过她想着,舅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大概率不会说反驳,果然只见他点头。只是不归没有想到,想出来的是于尔征。而宗帝想的其实也与她所说有出入。他方才看到不归的纸墨是有些诧异的,只不过她的道理直中他的心坎,便也没有纠结这恋慕里的伦理。满座极有感触的还有另外一些人。楚思远看着他名义上的长姐,越来越清楚心中锥心刻骨的爱慕,也自卑过身份之别与世俗伦理。素来知她开明,而今惊喜更甚,心里不知有多满足,几乎想要把一腔热血剖诉。可他心里又被另一股莫名的悲怆占据。那段“太平马下见良人”的歌总萦绕不散,不知名的哀恸甚至盖过了欢悦。究竟是怎么了呢?座上宗帝问了于尔征姓名,目光有嘉许之意。此时已经夜凉,宴会经过迭迭高潮,随后的节目也不如前头精彩,众人如今也是有些倦了。不归解下指间一个指环玩着,瞟了几眼对面开口刁难的宗亲,沉吟了半晌,目光在威亲王和慧妃之间跳跃。皇室旁系宗亲多年以威亲王为首,虽然他老人家最近被夺了封地之权,但威望仍然无人能比,那位宗亲如此说话,冒失得好像有点着急了。那么,是叔公在急于试探什么?反过来,当日慧娘娘到底犯了什么,让舅父罚了禁闭还牵累了整个楚氏旁系?不归还在沉吟,宗帝忽然开口:“朕今日有事宣布。”所有人停止交谈,直脊向上看。宗帝平和得就如点评一壶美酒一般:“朕之长子思平,稳重有方,政学有得,可堪为定国之材,酌,封为定王。”“二子思鸿,专于旁左,缺乏锤炼,酌,封为康王,不日接印前往昌城,望多加磨砺,不负朕之厚望。”偌大琼林,只剩悠缓的丝竹和浅弱的风声,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绷成一条锋利的线。不归的声音尖锐:“陛下!”宗帝又继续道:“朕之长女,广知多能,秀出班行,酌,赐参知政事之职,不日入朝为仕。”她的无措累积过甚,一时卡在了座上,错愕得脑子一片空白。“至于朕之三子思坤、四子思远尚小,便来日再议。”慧妃的脸色煞白,她看向对面惊呆的思鸿,眼圈越来越红,泪光越积越亮,但就是没有落下来。底下的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晕了,只有须发银白的威亲王面色不改。他看向宗帝,迎着帝王冰冷又复杂的目光,眼中依然古井无波。仿佛他当真只是个淡泊名利、顽心不减的耳背长者。宗帝移开目光:“不归,思平,思鸿,还不谢恩?”不归看向对面,淑妃宛妗难掩的喜色、慧妃阿箬无措的悲色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