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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机先生面有稀微的愧色,竖眉渐平,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一团和气笑意,道:“竺苓姑娘不说,我也没记起这档子事。”竺苓扶起歪坐在自己身边的碧瑶,凤眼一横,“辩机先生翻脸比盛暑梅雨季变天还快,白叫碧瑶meimei落泪。”虚生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为辩机先生分辨道:“毕竟家大业大,辩机先生若不仔细着点,哪日出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私吞钱财,便宜旁人岂不得恼死。”竺苓抿嘴一笑,“别人我是不知道,碧瑶meimei必是不会做出这叛主的事来。”碧瑶身材娇小纤瘦,平时说话声很低,极是乖巧,“碧瑶的命是先生救的,哪里敢做对不住先生的事。”“近些年,你做事忠心耿耿,我全看在眼里,岂会疑你。”数十万两或更甚多,虚生本无打算追回,但也不想白送人更多。提笔添上账目,合上交给辩机先生,虚生道:“满庭芳和汉宫春事多,都由她俩管确实力不从心。庆州府好说,你这来回容易。京师路途遥远,不便时常来回。反正京城的产业不少,辩机先生索性寻个得力的账房先生来,派他来管京城及附近的产业,倒也方便。”辩机先生思量半晌,面目为难尽显,兀地眸光一闪,开怀道:“楼主这一提,我倒确有个人,做事十分得力。前阵子还想着不能埋没人才,但没地方能重用他,就派他来吧。”虚生淡笑看着演绎自如的辩机先生,心想这小老头明明早已计划,竟这般自然毫无破绽。沉吟许久,他颔首笑说:“如此倒好。”说罢他又看向竺苓和碧瑶,“这么安排,你们会觉有什么不便吗?”竺苓盈盈一笑,抢在前头道:“自是再好不过了,整日对着那些账目,我还嫌烦呢。”碧瑶原想提两句,不想竺苓堵了自己话,倒不好再劝虚生收回提议。她展眉笑道:“我同竺苓jiejie一个想法。先前管着帐,身上担子重得很,如今先生请人来帮忙,能轻松不少了。”施mama瞟见碧瑶眼色,连忙笑道:“先生这主意好是好,只是……”“施mama但说无妨。”虚生推窗开了半条缝隙,闭眼赏着楼下极好的丝竹声,慢条斯理地开口:“是有不便吗?”“先生这法子虽是省了碧瑶姑娘的气力,可院里时常有开支,要是让别人来记,支银两方面却也不方便。”辩机先生摆摆手,没把施mama的话当回事,“老周的宅子就安排在平乐坊对面的昭行坊里,以后每月要结得缎匹、酒水、脂粉等账目,直接让供应的老板与他去结。至于坊里姑娘特别的花销,让老周每两日开市前来处理,如此也就没什么太大问题了。”施mama想要再争辩两句,见到碧瑶柔情下隐现狠厉的目光,当即闭嘴没敢发声。碧瑶提起茶壶帮虚生斟满杯,笑道:“先生思虑周全,自然不会有问题。”虚生捻着手串翠玉珠子,接过碧瑶的端送的茶,放在身前,笑道:“你们且去招待客人吧,无须在这陪我们。”等人从屋里走尽,辩机先生默声取过虚生跟前的茶杯细闻,鼻息间有叫人不易察觉的冷哼,笑意森冷道:“这下作的手段竟敢使到你身上来了,这碧瑶留不得。”“除去碧瑶,还会有旁人,倒不如暂且留她一命。”虚生拿过紫砂杯,把沾了合欢毒的茶水倒入盆栽中,“没必要现在杀她,省得打草惊蛇。”辩机先生捋须点头,“不错,她亦是不敢去报自己已被怀疑,那样她就只有做弃子的命途了。”虚生无意识拨弄着桌上玉算盘,淡漠地说:“反正跟着合欢斋,她也挣不出前途。”辩机先生神有忧色,提醒虚生道:“听闻碧瑶暗里再查你身份,对竺苓唤你的称呼有些疑窦。”虚生侧头望着窗外兴隆的生意,笑说:“由她去查,莲心慧姬明里暗里查了多年都无结果,她若能把我底摸得干净,倒真有本事了。”看虚生侧颜良久,辩机先生缓缓道:“合欢斋不足为惧,可玄机阁呢?好像无情公子已知道楼主是香盗的事了吧。”“辩机先生耳聪目明,也该知道我所想。”虚生手指在左手背细布来回摩挲,指尖仿若有股暖流淌过,直入心怀。辩机先生眉目中有些许隐忧,无奈温言,“楼主心中既已有计较,我也就不白费口舌了。”虚生静了静心,淡淡道:“你放心,我会事事已无知楼为先,绝不会损到无知楼的利益。”听到虚生这样说,辩机先生摇头道:“楼主的心意我明白。我不担心无情公子会做出对玄机阁不利的事来,我是担心楼主你,无情公子身份特别,与他相交麻烦怕会不断。”“我的麻烦还少吗?”虚生仰头深呼吸,捏了捏鼻梁道:“往后难有与他相见日子,不说也罢。”辩机先生颔首说:“楼主接下来打算去哪?”虚生淡漠道:“无知楼之后数月要托给辩机先生照料了,有件事我要亲自去查个仔细。”“过数日将是每季一次的无月夜,楼主是否亲自主持?”虚生微有一愣,拊掌道:“近来事多,你不提醒我真是忘了。依着从前规矩,交给你去办吧。不过帮我留间空房,我许会路过。”“我要不要留块玉牌给妙手空空儿?省得他每次来偷盗,总要添些麻烦。”虚生笑说:“可别,你要真给他送块玉牌去,保准人不来。他就是爱自找麻烦,随他去吧。”估摸时辰快到怀明墨醒来时,既已决意不再见,虚生匆忙与辩机先生辞别,彷如落荒而逃般从沿街的窗户窜出。脚下的平乐坊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到穿一身夜行衣在瓦窜过的虚生。他好像一缕黑烟不出声响的飘过,三两下出了市坊,没多久出现在城门旁,再过会儿已过京郊。恰如虚生所料,怀明墨醒来立即派一室围着自己的人去寻虚生下落,一时都不肯耽搁。辛里月余前查过汉宫春与满庭芳的关系,所以直奔满庭芳而去,没想还是慢了一步。黑衣裹体,不仔细瞧很难会发现有人坐在河边树荫暗影下,漾漾河水如今半结了冰,银霜般的月色洒在冰面上透出阵阵寒凉。虚生靠坐着身后冬青,眉目淡泊如烟,又恍若有一丝情愁凝聚在眉梢久褪不去。虚生好似自言自语说:“你来的倒快,我原以为还会等上半个时辰。”沉香自冬青后缓缓走出,瞧见虚生伤怀地容色略有一怔,言语故作轻松道:“无情公子刚醒马上把身边人都派去找楼主了,自然没人会注意到我几时消失。完全省去我东躲西藏的工夫,赶到这儿来能不快吗。”虚生眸光黯淡,微微叹息道:“他必是要怪我了。”沉香垂眸觑到虚生受伤的左手,淡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