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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打了个响指,整艘船四周各处跃出无数身穿绿藤甲的黑水鬼,皆一手握浮木做成的圆盾、一手握弯刀或短戟,粗略估计,至少百人。“静远小心,他们都身手不凡。”梁十三走到宁静远身旁提醒了一下,随后对着高坐桅杆上的人说:“沈先生,好久不见。”“你是谁?”被称为沈晏的男人瞥了一眼他,“不好意思,爷接手单子太多,实在不记得你是哪位……”极具轻视的语气还未说完,梁十三突然挥剑插在桅杆底柱,一股寒冷的气息从剑刃上逸散开来,“剑一,落雪。”雪白的寒冰宛如漩涡般攀旋而上,“嚓嚓嚓!”须臾间,整个桅杆变成了冰柱,几根冰刺在沈晏原本站立的位置初爆开。沈晏挥刀隔开袭来的冰刺,跳下桅杆,仓促地落在甲板上,黑色的靴头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寒霜。“?”稍显疑惑,随之又蔑然一笑,“原来是梁先生,已隐世近十载,何必又重临是非。”梁十三,久居蜀地,虽为云玄门云部总领,却少涉红尘,事务大多交由云部大师兄处理。“那沈先生认为谁是谁非?”梁十三穆然问之。“哈。”沈晏冷笑一声,摆摆手,“撤了撤了。”沈晏轻盈地跳上护栏,脚下除了波澜不惊的长江水之外便是十艘快船,快船上皆是身穿红衣的江月楼成员,他们胸前皆绣有独特的标志——一轮白色残月与底下一条横线。“彝陵的各位,恭喜你们捡了份大礼,蜀中多位巨商,万贯财物,皆在此船。”语罢,沈晏直接从护栏上跃下,宛如黑鸦落地,悄然无声地踏上早已备好的快船。被称作“彝陵老”的百名水贼们振臂发出了一阵欢呼。“师父。”宁静远握紧了银白的长剑。“静远。”梁十三顿了顿,淡淡地说,“走吧。”“……为什么?”宁静远平静的脸色泛起疑惑之色。“沈晏是江月楼最唯利是图的人,他可以不做自己本来的任务,也绝不会放弃财物。”梁十三脱下自己外裹的白袍,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山崖。“学会决断。”忽然船舱内又响起一阵琴声,“来了。”随后是一位少年的话语。宁静远侧目望去,李青舟身穿淡青色宽袍,正盘膝坐在棉席上低头抚琴,琴声悠扬,琴色雪白,并刻有深蓝色的纹路。显然杀意骤然而至,丝毫不留给人细想的时间,无数燃烧的箭羽从两侧山崖上铺天盖地而来,这阵势定是要将此船烧毁!那些站在甲板上身穿藤衣的强盗率先遭重,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迅速燃烧的火箭烫得摔入河中,他们似乎深知人命重要,马上开始撤离。木制的大船很快全身起火,坐船的人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而不得不跑上甲板。宁静远却在嘈杂之中依然听见李青舟在幽幽地拨着琴弦,他一边挥剑尽可能阻止更多火箭射入船舱,一边走到那人面前。“还不走?”但李青舟却仿佛听不到他的提问,也感觉不到火魔的獠牙,仍旧在这一片火海中抚着那张雪白瑶琴。宁静远忍不住伸出那只缠满绷带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者讶然抬头,带着一抹平淡的微笑“兄台可识此曲?”宁静远感到李青舟的表情中有一种风轻云淡般的凄寒,看过一眼只觉倍感生疏,他镇静了情绪之后答道:“渔舟唱晚。”李青舟笑容微微舒展,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随后又低头继续拨弦。宁静远觉察到这琴声带着通透的冰凉之气,甚至不断扩散的火势也一直没能波及到他。那双拨着琴弦的手似乎因这寒冬而冻得发紫,紫痂痕从指隙间蔓延而出,遍布指间。宁静远听着琴声看着这双手陷入了短暂的分神。直到船厢内的支柱被烧断的瞬间,方才恍然回归眼前情形的他,迅速挥剑将之劈断,随后挽起李青舟的手,稍有些焦急的眼神和对方那双清风霁月的眼眸相碰,后者仍是带着笑意,轻声说:“怎么呢?”“……这里不安全,公子,走吧。”宁静远愣了一下,答道。“好。跟你走吗?”李青舟依旧不紧不慢看着他,弯下的眼角似乎也带笑,左眼角与鼻梁间那颗泪痣也分外夺目。“是的。”宁静远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点点头。“轰!”船厢上部结构已经被烧塌,几块大木梁砸落,只见外面有一道淡蓝色剑气掠来,顿时被切成数十条碎木落地。“静远,整条船马上要沉了,怎么还在这里。”火海中传来梁十三责备的声音,但显得很远。“师父,那你……”宁静远问。“吾要找江月楼兴师问罪,你保护好自己。”梁十三的声音已经远到几乎听不清。李青舟左手附在耳畔凝听片刻,说:“船上已经没有别人了。”“会水吗?”宁静远问他。李青舟依旧笑着,“似乎由不得我。”话音刚落,他们所处位置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有一把开山斧将这艘船一劈为二。四周皆是火,二人已退无可退,纷纷落向水面。“李青舟。”他落水之前,轻声说。青色的大袖衫飘扬着,露出了里头那件白色深衣的原貌。“什么?……”宁静远看见了深衣上的绣纹,还想问,却不得不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江水中。第3章若为白头宁静远很快在水面上浮起,却迟迟不见青衣少年,只有断断续续的水泡浮到江面上。他一惊,立即深吸气,钻入水下。果然,青衣少年微眯着眼,抱着那张白琴,任由自己慢慢下沉,竟不作半点挣扎,而他身后就是无数嵌在铁索上的倒刺,应该是水贼们布下的。宁静远迅速游近,托起青衣少年的腰往自己怀里拉,令其避开身后铁刺,青衣少年稍稍睁眼。尽管江水已被火海染红,他的眼里没有诧异、更没有映出一丝火光,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在说:“何必。”二人从水下浮出,“嘶。”缠着绷带的左手由于方才剐蹭到了铁刺,而被鲜血染红一片。宁静远因这股疼痛而倒吸一口气,本想说几句责备的话,但青衣少年淡然的态度让他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三个字:“李青舟?”“怎么呢?”青衣少年淡淡一笑。“没事。”宁静远松了一口气,确认了这是他的本名,他稍微动了动自己正搂着李青舟腰间的右手说:“抱好你的琴。”“好。”李青舟平静地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沉浮完全交由了他人。“只不过,这只是开始。”他说道。宁静远闻之,稍有疑惑,但当他环顾四周时,却心头一沉,“嗯。”略显严肃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