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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有幸来到世间走一趟轮回,李爵说一命抵一命,金旻和他两清,自己则欠金旻一条命,还欠他马千里一条命。马千里觉得这笔人命账算得不对,算得太乱,可又不知该怎样算,如何清。所谓下毒诚然是虚张声势,恨意再深,马千里也不愿再见这阴差阳错的案子里多添人命。他只是个会做面点的白案小厨,手艺勉强糊口,为人算不得正直,平平常常的平头百姓,只求每天两餐一宿,天灾人祸都躲过去,活个有子有孙,活到寿终正寝。若非遇到李爵的话。“可即便没有你,我还是要贪杯误事,又冤枉金秀才昧了我的钱。”马千里望着锅里头嘟嘟翻滚的热汤,怔怔地说着,“没有你,我永远欠着金秀才一份公道。这一年我天天想,越想越觉得,其实是你解脱了我和金秀才的后半辈子。而我只要恨着你一天,就想不起来去懊悔。”马千里两手紧紧攥拳,心头一句话埋了太久,咬着牙吐露,一字又一字,隐隐发颤:“我不想杀你,真的不想!”李爵默默听着,将他人的剖白添作眸底一双落寞,转向心头绕一绕,随着叹息翻涌上来,撒了一身的寂寥。“连你都不要我,我又能去哪里当一张熟人熟面?”马千里困惑地望过来。李爵扯动嘴角勉强勾勒出撇笑意,还说:“再煮碗馄饨吧!吃完就走。”像此生终了灵魂熄灭,红尘里孤零零历过一遭,百孔千疮。沸水里氽起了饱满的馄饨,猪油葱香乘着热气再度弥散于清晨的市口,勾动了新一日的活色生香。今天马千里盛给李爵一碗正好十二枚馄饨。李爵慢慢搅着馄饨汤,舀一匙吹凉了,提至唇边忽顿住,到底没喝。“我原有个哥哥,他爱吃馄饨。”李爵低头望住碗里,面上冷冷清清的,“每回至多吃十个,多了总吃不下。小时候他哄我说数着数吃,每个数字都有意义,五是丰饶,六是顺意,七□□十,凑个整就是十全十美,所以他就吃十个。“后来有一次,他病得厉害,嘴里头发苦,什么都不爱吃。勉强吃了几口馄饨,我给数着,才七个,我不答应,闹着非要他吃满十个,要十全十美,吃够了数哥的病就该好了。他便吃了。硬吃!吃下去再吐出来,反跟我赔礼,说对不起我。我哭,跑去后厨大吃,一顿吃了三十个馄饨,撑圆了肚子回来还跟哥哭,讲好以后我替他吃,吃好多个十全十美。”马千里立在锅旁默默听着,蒸汽随风扑到面上,烫热了眼睛。李爵又拿起汤匙,舀一粒馄饨看一看:“我哥死了。被我害死的!”说完一口咬下馄饨,用力咀嚼,用力咽下,再舀再吃。没有狼吞虎咽,但吃得很快很急,像完成一场迫不得已的任务。吃够十个,丢放匙,抹抹嘴站起,在桌上留下足额的铜板,倏然朗声:“来呀!”与此同时,马千里手上大勺猛然落入沸水中翻搅,直泼向上,高画一笔弧瀑,guntang地撞上了飞扑而下的身躯。李爵赶上来,左手揪住马千里后领直往后带,右手里陡现一柄短剑横在身前,正格住两支三叉刺。他提元再抗,内力震退来人,转将马千里护在身后,大骂:“找死!”马千里气哼哼回一句:“你招来的!”李爵面色阴沉,呼吸也重,恨起杀心,短剑改做反手握,一挥挡一斜挑,游步腾挪间在两名刺客身上连划了二十七道血口。闻得双刺落地,刺客腕筋齐断,一人顷刻废武。另一人持环首刀,兵刃尚在手,却也站立不稳。他伤口全在腿上,最深的一剑贴着股沟,差些断尽□□。而李爵只用了一只手一柄剑。他的左手始终带着马千里,未叫险恶伤他分毫。环首刀还举了起来,刺客不退。李爵猛地搡开马千里,将短剑交在左手,右手立掌拍向前去。刀劈下,掌风劲,玉石俱焚。倏生变数,有外力蛮横切了进来,强挑起刀锋。李爵一掌正拍中刺客气海,直打得他喷血气闭,倒飞出去,落地再起不能。一击得逞,李爵不喜反怒,狰眉狞目向来人:“监视我?!”来人是凌觉,双手拄剑朝地上的伤者投去一瞥:“是他们跟了我一夜。”李爵扭头瞪那废了手的。那人则望着凌觉不肯置信:“你没出城?”凌觉依旧眉眼冷淡:“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么?”“凌、凌家是……”“是,也不是!”凌觉睨了眼气急败坏的李爵,“我的确应了一桩闲事,不过我也很不喜欢身后总有狗跟着。”刺客扑通跪倒在地。凌觉歪着头问李爵:“这人你要?”李爵呼哧呼哧喘,才犟头倔脑说声:“废话——”半口腥血上溢,伴随话音呕落,他自己先怔住。凌觉提剑掠身迅疾闪出,先将刺客xue位点住,返回来将李爵搀一搀。李爵还逞强,想要甩脱他,胳膊才抬起来眼前便是一黑,径直扑进凌觉怀中。边塞少起高楼,视野中的一切都是坦荡直白的,将风都纵得放肆许多。鹰在天空盘旋尖啸,羽翼舒展,像在接受光与云的洗礼。它领着绝尘一骑飒踏奔来,叩响了城关的门。一日里反复折腾,李爵本已向好的伤势急转直下,饶是凌觉慷慨,祭出修为相救一场,也只得暂时压制伤情发作,其人尚昏迷着。凌觉也分辨得出,能要李爵命的非伤,而是余毒。斗室内两人对面而坐,老主簿难掩气馁:“我不该给他那些药粉。”凌觉居然展颜一笑,叫气质焕发得温厚了起来,与前一日判若两人。他好声好气地宽慰陈森:“但您若不给他,这一出诱敌之计也使不出来了。”陈森看着眼前似灵魂脱换了的人,仍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回不过神来。凌觉则习以为常了般,笑得谦和:“他累了就惯爱躲起来睡觉。”陈森无措地点了点头:“唔!我以前听小叶提过。你,呃,您是最早的那位!老朽是说……”说也说不清,一团乱麻。凌觉更笑:“凌某区区江湖晚辈,陈老莫要折煞了我!”“哦、哦,好!”“呵,真怪!”凌觉瞥了眼内室,言语间竟约略涩然,“明明都说他凶,却还同他更亲近些。因为我看起来很难取信于人,是吗?”陈森望着这张始终笑吟吟的面庞,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人事的疏离判断竟然如此狡黠反常。习惯了笑里藏刀,宁愿面对直率的铮烈,而不肯轻信友善。但于真正怀抱善意的人来说,这样的猜疑防备,又何其无辜?老人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信不过自己罢了!”凌觉莞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