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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平复了下去。然而,等到他们回到宴席上时,炼血宗等魔门弟子已经悄然离席,不见了踪影,封北猎低声道:“他们肯定认出我来了。”蚩尤伸手,狠狠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在他耳边道:“不急,回家了再说。”在这个瑶池宴上,苏雪禅也想找到黎渊的身影,好好看一看这时候的他,只可惜,记忆终究只是记忆,不是真实的世界,一切都以封北猎的行动为主,他仅在最后离席的时刻,看见黎渊挺拔如松的,尚带着些许少年气息的背影,那金光粼粼的袖袍从云水间一晃而过,就遁远在了苍茫绵延的海天倒影中。蚩尤说要让封北猎自己报仇,但不知为何,在看了封北猎瑶池发作的模样后,他却时常背着封北猎做出个懊丧又恼火的样子,终于有一日,他仿佛下定决心,对封北猎问道:“他们在哪?”封北猎端着牛乳茶的手颤了一颤。“谁?”他抬眼望着蚩尤,将那个纂入骨髓的名字从舌尖平滑地吐出,“炼血宗?”蚩尤粗砺的手指略有躁动地搓着一根草叶,答道:“是。”“你不是要让我自己报仇……”蚩尤长吸一口气,乌黑粗硬的长发结辫,狂野扫在他鼓动的胸前,“可我也说过,我要替你将他们抓来。”封北猎摇摇头,苍白瘦弱的面颊上晕出了一抹不安的潮红,他虽然是九黎人,可九黎的特征没有在他身上显露分毫,因此做出这等姿态,也更显得清弱文静,他道:“我不想让你去。”蚩尤愣住了:“为什么?”“我在那里待了将近十年。”封北猎幽幽道,“他们是怎么样的畜生,我比你清楚太多,如今他们看到了我,知道我还活着,更不会放过他们,又怎能不对我多加提防?那种鬼蜮伎俩,阴毒手段,我不想让你应对。”蚩尤眉梢一挑,赤红眸光中透着睥睨凡尘的桀骜,他用那根被自己搓得尖细如针的草刺剔了剔牙,又呸一下将其吐掉,冷笑道:“手段技俩?那些玩意在强者的拳头面前算个屁!什么所谓魔门,需要用邪门歪道来提升实力的废物罢了,孤还需要忌惮他们?”往日,他在封北猎面前都以“我”自称,这是苏雪禅第一次听见他称“孤”,宛如在眉宇间绽放了一轮大日,将满室都辉映得煌煌耀目。在封北猎此刻的回忆里,就连天上的太阳,海里的明月,都不及这人半分光华照人,恢宏磅礴。苏雪禅望着蚩尤,竟无端生出许多心结来。千年后的逐鹿,在蚩尤被召唤出的一瞬间,他就对风伯雨师筹谋长久,手段狠辣的计划表达了赞赏,吞吐坤舆的野心与恶意简直令人膝盖发软,浑身惧怕……可此时的蚩尤,为何与那时迥然不同?并且,此时有帝鸿氏统领中原人族,西王母主掌天下厉刑,黎渊身盘大海,蚩尤率部驭驰荒原,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四时仙君,诸天神佛……洪荒中的王者纵然各不相同,但都一肩抗下膏壤间的责任与负担,共同撑起这个熙攘繁闹的尘间,怎么就变成了后世那样?生机盎然的四野不再,千日不散的狂宴,众仙在云端泼洒美酒、高歌剑行的景色帧帧隐没,婆娑宝殿与神狩日褪色在岁月深处,关于千年前的种种记载大部分失落不见,九天灿烂道者万千的盛景也无法重现,反而一切都干枯荒芜,就像是皲裂纵横的沙漠……——到底发生了什么?封北猎出神地凝视着他,提到炼血宗时的仇恨也在他眼中暂时褪去了,他的瞳孔中流转着温软的光晕,像含着两汪小小的月亮,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实力虽然重要,但计谋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啊。再等一等,让我自己动手吧。”蚩尤豁然站起,望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说,我自会去查。”封北猎面色一变,低声叫道:“王上!”“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蚩尤略带傲慢地仰起头颅,“我会将他们亲手押送到你面前的。”封北猎已是白了一张清瘦的脸,他站起来,对蚩尤沉声道:“那么,我会去獠牙原的边塞守牧,您就算想送,也不会找到送的人在哪。”蚩尤赤红的眼瞳如岩浆灼灼发烫,他气急道:“你!”屋外的天光如雾气雪白烂漫,透过毡毯粗糙的毛边,朦朦胧胧地拂在室内的家具摆设上,封北猎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他本是风息化人,有心避开某处时,更是瞬间就飘摇到了数十米开外,将蚩尤下意识挽留的手掌遥遥撇在后边。看着两人不欢而散的场面,苏雪禅心中却隐隐有了计较。在他看来,九黎的许多古老习俗与妖族兽类也无甚区别,九黎男子在面对喜欢的女子时,便会投身山林,捕猎拥有华美皮毛和雪白獠牙的野兽,或者是另一些拥有特殊意义的猎物,将其堆放在心仪之人的面前。蚩尤方才的行径,与一个贪求封北猎青眼的寻常男子也无甚区别,只是两人因为意见不合,对彼此都颇有微词,一时间察觉不到而已。看来,封北猎心口的红线,应当属于蚩尤的了?可蚩尤的胸前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他一面思索,一面看封北猎的青袍蓬然消散,在风中化成一道盘旋的青雾,飞向荒野的边际,为九黎豢养的大片牛羊守牧去了。蚩尤咬紧了一口略显锋利的白牙,气闷无比地盯着封北猎离去的方向,活像一头耷拉着耳朵,龇牙咧嘴的斑斓巨虎。苏雪禅看着短暂分离的两人,不知道该跟着哪边好。九黎子民尽是直爽之人,有一说一,从无二话,见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两人如今也闹了别扭,不由议论颇多,加上蚩尤往日是一位手腕严厉强硬至极的君主,大家都十分敬怕他,出了这事,倒觉得亲切了不少,也不怎么担心蚩尤会因为调侃而惩罚他们,于是起哄得越发来劲。封北猎赶着一群四角牡羊,都有两三结伴的少女从他身边嘻嘻哈哈地跑跳而过,把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羊羔塞进他的怀里,拍着手大声唱道:“清清的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北方来的小鸿雁啊,为何不愿留在心上人的家乡?”少女的歌声清澈而坦荡,犹如不管不顾卷过的汩汩山泉,沁凉得人心窝直颤。封北猎窘迫得要死,连白如敷粉的脸颊上都泛起了一层绛霞般的薄红,怀中的小羊羔咩咩叫个不住,使劲用长着软绵绵小角的头颅顶他,一路顶得他脚步难停,急匆匆赶着羊群朝人群外面跑,连房门都不敢进。而屋里的老虎守床待羊,硬生生地睁着眼睛等了半宿,也没把羊等来,倒把眼眶熬出了一片淡淡乌青,唯有瞪着帐帘干生气。苏雪禅看着这样的恬淡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