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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人财路的事,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他胡敬诚之所以还能勉强苦撑着在东南与这些总也杀不完的倭寇缠斗了八年,除了圣恩眷顾之外,恰是因为他懂得睁一眼闭一眼不妨碍大人们的好事。否则他只怕早就因为督战不力或是别的什么罪名掉了脑袋。虽不结党,亦不表态,只要不涉及生死,便不得罪一个人,这是胡敬诚的处世之道。但如今,恐怕正是生死关头。皇帝陛下至今没有立定储君,无论如今民心所望的靖王殿下,还是陈世钦想要力推的昭王殿下,都是大有可能。胡敬诚暗自揣测,圣上心中所想的始终是靖王殿下。且不提两位皇子的资质相差甚远,单说一则,皇帝陛下对而今尚存的这几个儿子,虽不见得各个都一般疼爱,却必是绝不愿再折损了任何一个的。尤其是靖王与昭王这二位殿下。倘若不幸,当真让陈世钦扶了昭王上位,且不说新君仁弱要彻底沦为宦官的傀儡,三年以内,靖王嘉斐不死必反。到那时候,血雨腥风在所难免,朝中只怕无人能够应对,兄弟二人更是无法保全必有死伤。唯一能够根除阉患、保全圣上诸子的办法,只有使靖王殿下平稳登基,掌握天下大权。这当然是陈世钦最不愿看见的结果。为图自保,阉党必定穷尽手段要将靖王嘉斐永远留在东南。尤其是,这些宦官只怕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他拖下水。大战已然一触即发。无论前线,或是朝中。那么他胡敬诚又该站在什么位置呢?这一回,他怕是很难两不得罪了。如今,靖王殿下的龙虎军眼看已要推进到眼前。以战术论,接下来当是一次夹击围剿之战,即便不能全歼,至少也要将残余倭寇收拾个七七八八。但联合作战的军报至今也没有送到面前他这个浙直总督的案上来。靖王殿下是在等他主动上门拜谒。那么此时此刻,他究竟该不该主动上门去会一会这位靖王殿下?他与靖王毕竟从无往来,彼此未曾取信。如若是他会错意呢?如若从一开始靖王嘉斐便为想过要与他合作呢?就像直接略过甘庭玉一样,靖王殿下也只不过是略过他以待秋后算账呢?胡敬诚实在不敢冒险。何况大将不可擅离中军……胡敬诚思前想后,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将都指挥使郭鑫唤来,命之务必火速亲自送到靖王嘉斐本人的手中。第89章二十九、定山河(5)东南气候湿热,让习惯了北方干爽的甄贤常常有种喘不上气的眩晕感。胸闷。接连两日,他总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咳嗽时嗓子里还有一股腥甜。也许是气候的原因,让伤势又有些反复。但甄贤没打算对谁说。自从临安一路南下,殿下整日忙于战事,已经许久没能整宿安睡了,实在没有必要再为一己之私让殿下多添烦忧。补给东南诸卫军资所用的钱财,大一部分是靖王府上出的。只有甩脱向国库要钱的困窘,才能甩脱那些拼命拖后腿的鬼手,彻底释放前线将士的战力。消息传回京中,崔夫人便率先将日常使用的首饰和往年存积下来的奉银全都拿了出来,又清点了王府中可以通兑的金银玉器,尽数折成粮草与现银押送前线。整个靖王府上下,但凡能动用的钱以及能变现的物已尽数全捐出来了。还有些许不够的,则是陆澜从多年另置的金库里拿出来的。锦衣卫奉命抄了陆家,其实只抄到一具空壳,除却往年孝敬给织造局和逐级官员的,余下的也早被陆老板防患于未然地转移别处了,而今他竟肯捐出来供给军需,着实还让甄贤诧异了一阵。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一个子掰开成几个来使。将士们需要吃饭,伤员需要药材救治,武器火器需要补给,军饷的发放,烈属的抚恤……巨细无遗,终究全都要着落在一个钱字上头。为了这些钱,甄贤整日都在清算账册安排后勤种种的供应周转,也已许久没能合眼了。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合卷抬头,都能看见靖王殿下坐在沙盘舆图前面,一手握剑,另一手撑着额角,明明困倦得已经睡着了,却又好似随时都会惊醒。那模样总叫他一阵心疼,想起身为殿下多披一件御寒的外袍,又唯恐惊醒了这难得小憩的人,只好这么呆呆望着,直到那人察觉了他的视线焦灼,抬头转醒,反而百般地哄他赶紧去休息一会儿。甄贤忽然觉得,他终于有一点能理解父亲当年在户部的时候,每每总对着一摞又一摞厚厚的账册抓狂到几欲吐血,却又始终不能放下,不忍心决绝辞官而走的心情。这世上有些人和事,到底是没法割舍的,就算当真走得了一时,兜兜转转,也还是会回来,不死不休。但他的胸闷咳嗽之症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总是止不住得咳嗽,时不时还会见血。这绝不是什么好的迹象。只是战事纷乱,实在顾不得太多。甄贤很怕这伤势被殿下察觉了,要为他担心,于是便天天强忍着,借着彼此都很是忙碌,连见面也少了。营中军医也都为救治伤员不可开交,甄贤实在不愿多加叨扰,所幸当初离京殿下为他备了不少对症的药材带着,他便自己给自己配一点止咳的药时时含服着。后来从京中带来的药材也都吃完了,只好请玉青趁着采办军需药材的时候顺便帮他带一点。玉青非常抗拒,一直念叨着这万一出点什么状况是要被王爷五马分尸还嫌不够解恨的,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办。这一天,又是药材补给的时候。甄贤原本照常去找玉青取要,才走出营帐,却听见远处一片嘈杂。只见辕门前,玉青、顾三娘和几个军士一起,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壮汉按在地上,正骂骂咧咧地。那壮汉穿着一身朱红戎装,胸前的补子上有隐约可见的狮纹,头上的笼巾却已被打掉了,滚在一旁。这分明是个当朝二品往上的武官,却被一群才征召不久的新兵蛋子打得翻倒在地抱头骂娘,模样何其狼狈。顾三娘一脸怒容,正指挥兄弟们要把那武官吊起来示众。而玉青却一手拎着一包药材站在一边,看着热闹咧嘴直乐。这营中的新兵们除了被逼落草的匪徒之外,便是迫于生计的矿工,还有少数是有血性的农户,但也都是底层平民,认不得一二品大员的服制是情理之中的,可玉青这小子怎么也如此不分轻重?甄贤顿觉头晕眼黑,连忙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