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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却没有搜出一具尸骸,坊间传言又变了变,说这雍城,是有神仙护着的,那神仙就是沈少爷墓碑上的那位。自此,沈清轩的坟头,再也没有荒芜过。伊墨盘膝坐在墓前,手指摩挲着墓碑,是光润而冰冷的。摩挲了片刻,也不知为何,就有些气闷。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却又无处排解。这世上唯一陪伴在身侧,体恤妥帖的人,已经入了土。他就是想说话,也无人可说,只能放在心里,无事时,自己将那些事,那些话,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仿佛一只反刍的动物。伊墨想了想,化了蛇形,也没有在墓碑上流连,而是一头撞向那堆黄土。坟上黄土簌簌滑落,顿时出现一道裂缝,伊墨便顺着那道的空隙钻进去了。墓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泥土的腥气里伴着木材腐朽的味道,以及尸骨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股浑浊的气息,着实难闻。伊墨却仿佛一无所觉,继续往前行,碰触到木棺也没有停顿,又一头撞上去,棺木被他生生撞出一个窟窿,里面依然黑漆漆的,且那浑浊气味,更浓了。伊墨顺着那个洞口,直接潜入棺底。感觉上碰到尸骸了,才化了人形,躺在棺内。刚躺下去,便觉得压到了什么,又连忙侧过身,似乎又碰上了什么,能碰到什么呢?这棺木里,除了沈清轩还会有谁。三番两次被硌的躺不安稳,伊墨便有些烦闷,一手将那些骨骸都从身下推开,一边晃了下指尖,一团绿色的光亮就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浮在狭小空间的上方,逐渐变大,逐渐明亮。他见到了刚刚硌自己的东西,是沈清轩的指骨。将那指骨拿起来,伊墨喃喃着自言自语:“成这副模样了,还不老实。”这话他说得大言不惭,丝毫不觉得自己钻到人家棺木里去占了人家地盘有何不妥,理直气壮的很。借着头顶光线,伊墨就侧躺在一边,将那些骨骸重新摆放,又扯了扯那些烂掉的碎布,本是沈清轩入殓时身上的衣物,尽悉被他扯了去,烂烂的一堆看着又嫌碍眼,他就在棺材里放了把火,用妖力控制着,将那些腌臜物什都毁了,所幸不曾造成火灾,否则棺木地底自燃,又该录进县志的奇闻志里去。将白骨都摆好后,伊墨又摸索着,找到了那人的头皮,连着发丝一起,往颅骨上放,放上去却嫌难看,就将那些发丝头皮都掖进枕下。作完这一切,再无事可做,伊墨重新躺下,在这人的棺木里侧躺着,面朝白骨闭上眼,一只手无所事事的搭在白骨之上,指尖微微勾挠不休,仿佛怀中并非枯骨,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人在他怀里看账目,他就闭着眼搂着他,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挠着,搔挠通常会惹来怀里身子扭几下,摆脱了那作怪的指尖又继续看账目,看几页,又扭几下……明明是互相干扰的,却又仿佛就该是这样,天经地义,闲散安谧。伊墨就这样睡着了。他怀中骨头是散的,在他睡着后的一个转侧间,又被扰乱,肋骨与臂骨跑到了一处,颅骨也歪了,从玉枕上滑落下来。伊墨醒过来,恰好扶住,便抱进了怀里。亦低声喃喃:“沈清轩。”看你,睡觉都不安分。沉默片刻,他取出个黄铜般的葫芦来,打开葫芦口,墓底顿时香气扑鼻。伊墨晃了晃那葫芦,再看看怀里那人的颅骨,竟微微笑了下,开始讲这葫芦,这葫芦中的酒。这其实是他抢来的酒。能酿出这“百日醉”的,除了当年那个点化他的道士,再无旁人了。仙家酿的酒,自然是好酒。他下山去寻他转世,寻也寻不到,却遇到了这老仙,正红光满面的要去给酒开封,据说酿了五百年,看在故交的份上,愿意请他尝一口,伊墨就跟着去了。这酒叫百日醉,那老头,用了五百年的光阴,酿了只能醉倒一百天的酒,还得意的很。伊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抚了抚怀中颅骨,问它:“你说他蠢不蠢?”而后又自己答:“蠢的很。”这样的蠢仙也该是仙界少有。伊墨想着,也不管那仙家嚎叫,扯了他腰上的葫芦,灌满之后就走了。徒留仙家在身后跳脚,直骂你这大长虫忒不厚道,忒不厚道!伊墨垂下眼看怀里骨头,那颅骨没有任何回应,白森森的骨头,黑洞洞的眼窝,有甚好看的?伊墨饮了一口酒,却恍若听见那年细雨朦胧的夜里,微风扬起的帷帐中那人似嗔非嗔的一句:你这坏蛇。——你这坏蛇。伊墨闭上眼,对着葫芦口饮完了满满一壶酒,眼前瞬间迷茫起来,仿佛笼了一层白雾,白雾之后,依稀是那人,正卧在他胸前,冲着他眉眼含笑。沈清轩。伊墨捧了那颅骨,嘴唇印了上去,轻轻吻着,小心翼翼,珍重无比。你就这样走了。伊墨醉意滔天的想着,难过的搂紧了身畔那些尸骸。嘴唇蹭着白森森的骨头,又忍不住嘟囔着问它,我当真欺负狠了你吗?这一世你都要还回来,真是小心眼的很。他是真醉了,抱紧了沈清轩的尸骸,只愿长醉不醒。。第二卷·十五还有三日,就该出门了。季玖数着日子,便觉得有些难熬,家中不知何时开始,气氛里有一种肃杀的冷意,令人望而生畏。这种冷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仆人们也不知这是何时出现的,然而,这府中上上下下,都谨小慎微起来。连喷嚏都不敢乱打。眼看日子就要到了,季玖也不再闲散的四处乱逛,整日待在书房里,连膳食都是仆人们送进去。提着食盒进去的仆人发现主子在屋中其实也无事可做。坐在案前的主子手中攥了本书,直到他将食物摆好退下时,那本书也没有翻动过一页。主子在发呆。仆人得到这个信息,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后,连忙跑掉了。虽然发呆并不是什么大事,每个人都会有发呆游神的时候,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主子身上,总觉得格外诡异。要知道那可是季玖。做事当机立断从无犹豫的人,就算思考些什么,也仅限于思考,面上不动,眼中却有光的。而现在,这个人在发呆,姿势虽然是在看书,但目光却呆滞的毫无焦距。连他进来到退出去,都不知道。仆人便想到,近些日子府中气氛肃杀,许就是让主子发呆的事引起的。具体是什么事,他虽好奇,却不敢多做打探,甚至连刚刚发现的异状都不敢与人言。官家有官家的规矩,这些规矩不是谁定的,而是自然形成。不论谁试图破坏,最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