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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不由露出了自寄生人类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不期然抬头,看见何远飞正一脸震撼地盯着我,那种惊疑至极的眼神让我似曾相识。我认出来,那是人类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未知事物而产生的本能的排斥与恐惧。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胸口心脏的位置被击穿了一个洞,温热的鲜血正从破碎的冠状动脉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这颗子弹是什么时候射进来的,我没什么印象了,可能是刚才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我可怜的宿主的身体又要进行一次大修了。“你……”对面那个人类男人嗫嚅着,似乎在艰难选择该使用哪一个类型的问句。该到让他认清真相的时候了。他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惊骇?憎恶?还是避之惟恐不及?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对人类的反应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我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乙醇的药效还未完全消退。“我不是人类。”我平静地对他说,吐气清晰,字正腔圆。他脚下动了动,看不出由关节、肌rou与神经带动起来的腿部动作究竟是要朝前还是往后。或许就连指挥这一动作的大脑本身也不太清楚。我全神贯注地观察他,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非常紧张。直到他脚下又动了动,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好几分钟。我究竟在等待——不,在期待什么?我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无法准确把握自己的意识。我想我的本体恐怕出了什么大问题,我可能需要一次自体分裂繁殖,重新诞生一个新“我”来阻止这种情况的继续恶化。然后他缓缓地、不太确定地朝我走过来,停在我面前,迟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我胸口涌出的鲜血。当然不会是蓝色的。殷红、粘稠、温热,跟任何一个人类并没有两样。这种认知好像令他的紧张感消除了一些。“你……”他会怎么问?[你是什么东西?]或者更糟糕,[你是什么怪物?]“……你没事吧?”那一瞬间我似乎接收到了来自面前这个人类大脑中的神经脉冲,虽然我万分确定,人类并不具备这种精神感应的能力。但是那束微弱却明亮的电流火花却历经我的每一个神经元传递进来,在我大脑中呢喃低语:……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会疼吗……一定很疼……我应该怎么说……你会回答我吗……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好……这是……来自他大脑中的意识流吗?他传来的精神脉冲支离破碎,但是……非常美。“嗯,没事。”我微笑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人类的长相并不像我所想的那么难以分辨。至少现在我可以清晰地描述出他的容貌。他很美。“……要叫医生把子弹取出来吗?”“没事,我可以自己来,伤口很快就会愈合。我现在只需要一些血液。”他犹豫了一下,拉起袖口,把手腕内侧凑到我嘴边。我足足愣了一分钟。然后捧腹大笑。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笑过了,笑得肚子上的肌rou直抽筋,眼角都湿润了。“老板,恐怕你得先去验一下血型,”我戳了戳他的手腕,“再找一根输血管才行。——我不是吸血鬼。”他猛地把手腕抽回去,用脸上紧绷的肌rou来掩饰尴尬的神情。我笑着说:“可以麻烦你扶我回房间吗,如果让别人看见我心口开了个大洞还能一路走得气宇轩昂,恐怕会惹来很大的麻烦。”我把那颗变了形的铜弹从身体中弄出来,它击断了我的两条肋骨和右边的冠状动脉,幸亏没有直接轰进心房心室,不然修补起来更麻烦。左上臂的血管和神经也已经修复完毕,刚输入的1000cc同型号血液正在体内大大小小的血管里欢快地流动着。身体损伤的情况比被逼供那次轻微得多,但何远飞还是坚持说我看上去精神虚弱,盯着我喝了七八杯糖浆。我们非常有默契地对同一个话题避而不谈。我想他即使接受了我不是人类的事实,要继续了解其中的具体情况也没那么容易。虽然人类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但他很明智地不问,以免彼此再一次陷入尴尬境地。他开始转移方向。“这个是你从我的仓库里偷出来的?我记得我的货物清单上应该没有这一项。是什么?”他指着我前臂上的圆筒问。看来他也不知道其中缘由。“说得真难听。它本来就是我的,应该叫物归原主。”我抚摸着它光滑冰冷的表面,“这个啊,是‘弹簧’。”他斜眼看我,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从“亚特兰蒂斯”号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变态医生杜衡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受伤的消息,非要来替我检查伤势。我一想到他脸上那伴随着闪闪发光的镜片的微笑,就有点毛骨悚然。我怀疑他也不是人类,只是比我隐藏得更深。“别让他进我房间。”我提出待遇要求,“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他敢!”我的老板走出去门去。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模仿着他当时的语调,微笑自语:“时间到。跟我友好道别吧,何先生。”我决定离开,去寻找答案。如果幕后的指使者真是冲着“它”来的话,我留在这里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何远飞,我的路,不需要跟谁一起走。好吧,或许我还有一点点私心,想报飞机上的一箭之仇。第10章第三个杀手我挑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跟何远飞说,我要去酒店附近的超市买甜味剂,但是不需要他的保镖跟随。由于上次游轮上的“捕猎者”入侵事件,他一直忙着调查内幕,连带对我的人身安全问题投入了过多无谓的关心。虽然我一直向他强调,没有什么来自人类的袭击会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但他就是固执地摆出许多理由拒绝接受。“我不喜欢看到你的身体受伤,哪怕一秒钟后就痊愈了也不行。所以我会给你安排两个最可靠的贴身保镖,你不许拒绝,否则就扣薪水。”他用老板的权力威胁我。但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两座人类雕像紧跟在我身后。“我只是去买阿斯巴甜,很快就回来。”他埋头看调查报告,“那些‘捕猎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标识身份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