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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地伸手抹了下眼眶。指尖沾到一片湿润,他扭头看向厉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靠上去、缓慢地蹭了一下,可泪珠突然大颗大颗地掉落。他拉起厉禹的手掌,抬头再将目光转向对方沉默的面容。又试着扯动嘴角,同时却红了眼眶。「你、不用,担心我。」大力地揉了揉眼,孩子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气喘发作,他徒劳地想稳住声音。「我离家之后……也会、也会,到处偷东西。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跟你一起做什么都可以。」可分明语无伦次了。偷窃与杀人,中间终究有着巨大的分别。也许小九只是想说服他,自己早习惯这灰色地带。但,怎么会没关系呢?厉禹都知道了,他有更好的地方能回去。「所以,别、赶我走。」小九却哽咽,摇晃着他的手、指头捏得死紧。他很害怕。厉禹能够理解,偏偏这种时候更需要他铁石心肠些。他不能帮小九擦泪,甚至只能够木然地看着孩子的眼泪滑下脸颊。白色衬衫的领口晕开了点点水渍,小九晃得更用力了,他急切地等着另一个人告诉他,这样啊,那就留下来吧。留下来吧。那是厉禹最后依然没说的话,他只是蹲下身,像以往那样平视小九的眼睛,稍微出力,便抽开了手掌。失去能抓住的东西,孩子空空的双手仍留在半空中。「对不起。」凝固一切的三个字落下,那人儿的泪水忽地止住。他短短小小的指头颤了颤,僵直不动。抬起头,看着厉禹。抽去血色后的惨白皮肤上,秀气的五官慢慢、慢慢扭曲。小九猛然变了脸色。2.「啊、啊……啊啊。」张开的嘴本该发出尖叫,但实际冲出口的却是仍旧相当细微的干嚎。小九弯下腰、抱住自己的肚子,嘴里痛苦的声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他跌跌撞撞地往浴室外冲。咚!单薄的身体撞上门板,厉禹慢了半拍才追出去。一踏出浴室,便看到小九冲向房门口,保持那样缩着身体的姿势,随时要跌倒般。「小九!」厉禹箭步上前,「砰」的一声巨响。扯住小九、同时背部撞上了房间门板。他挡住出口,以免孩子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可这一拉太过用力,孩子瞬间便失去重心,往后跌坐到地上。咚。痛哼了声,仰起苍白的脸蛋对着厉禹,外头夕阳隐没,而夜色覆盖了他整张变形的面孔。「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小九咆哮。用某种撕心裂肺的声音高声喊着,他跌撞地站起身,方才刚止住的眼泪再次爬满整脸,退后半步,他转而奔向另一边的墙,在厉禹反应过来前,便重重地撞上去。咚、然后是不停地撞击!厉禹回过神时,他已经把自己的脑袋几次狠狠地摔向墙,咚、咚咚。那壁画贴纸,翠绿的树叶与五色的鸟儿,全隐没在黑暗中。厉禹迅速上前,拦腰抱住小九。那瘦小的身体在他怀里拚命地扭动,两条腿踢到了对方,依旧被抱离墙角。他疯狂挣扎,用扯裂声带一样的方式哭喊。「不要、不要!」「小九!」头顶上猛然传来一声暴喝,厉禹从未有过的大吼让小九瞬间噤声。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孩子忘记哭闹,只听得见还有什么「滴答」地滴落,那是泪、还是发上的水珠?小九不知道。不过是忽然意识到,厉禹吼了他。什么声音也没有。束缚他的手臂松开了点,可小九自个儿也停止挣动。他没穿鞋,这时倏地觉得地板有些凉,他因此而抖了下,背后的人才完全放开他。「我会送你回去。」小九听见另一人重复了一次,用更加疲惫的口吻……回去,去哪里?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空白,真黑啊,厉禹那一吼让他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啊,来去睡觉吧。也没回应那句话,静静地转过身。小九顿了一下,拖着脚步走向他的床。厉禹站在原地,但他没再尝试往外冲,直直地来到床边,便坐下、再将双脚移动到床铺上。棉被……把它拉好、裹住自己的身体。小九在枕头中央躺下,嗅了嗅,旅馆的寝具有种与家中不同的洗衣精香味。啊、啊啊。不小心又发出哽噎声,小九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他感觉得到,厉禹来到床边,就在他身后。可他闭上眼睛,让枕套抹掉残余的泪痕,装作没发现。小九、小九。有谁轻轻地喊他,但他翻了个身、让听不见得左耳朝向上方,便不动了。☆、第五十五根火柴第五十五根火柴1.厉禹把从旅馆贩卖部买来的微波便当,搁在靠近纱门的木桌上,随着夜越来越深,里头的饭菜也放至凉透。他自己同样没动过筷子,好像被抽去了知觉,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坐在小九床边,他听得见棉被下的呼吸声。可不论他怎么喊、试着摇晃小九的肩膀,后者都毫无反应,似是铁了心不愿打开眼睛。厉禹也只能放任他睡去。小九、小九,他后来才意识到孩子的左耳听不见,但掀开被子、伸手碰触,那小人儿仍旧动也不动。「唔哎。」发出的只有无意识的喃喃。溶于阴影,秀气的睡颜竟松开眉头,不知他作了什么样的好梦……厉禹愣了下,看着他,却不敢想、也无从想象起。也许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无眠的晚上,没有要格外挂念的事物、需要注视整夜的对象。这样就好。于是夜深,室外的人声车声全静下来,大概从下午开始,天空便转阴,因此今夜看不见星点。渐渐,张眼与闭眼也已经毫无分别,厉禹依然坐在小九身边,听着他最习惯的沉默、耳边鼾声细微。电话忽地响起。厉禹慢过半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凌晨一点半,屏幕上的光线显得略微刺眼。来电的却是通陌生的号码,他站起、准备走到纱门外接听,才发现两条腿因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发麻。稍嫌勉强地走到门边,「啪」地拉开纱门,准备接起时、电话却突然切断,厉禹顿在门口。往身后看了一眼,小九还躺在相同的位置,完全不受铃声打扰。不认识的号码,不在通讯簿内、也没有印象。厉禹并未犹豫太久,收回视线,便迈步踏至门外的平台。他打开平台上方的灯,光线闪烁了几下、终于完全亮起。映在空空的池子中,也在杀手身后拉出浓稠的影子。重新关上纱门,回拨号码。即便只是打错或恶作剧,对现在的厉禹来说,能够稍微与人对话、哪怕是不具意义的交谈,也都聊胜于无……他从不晓得自己会有一天,如此渴望着活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