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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就想要死了。他在这世上甚麽也没有。没有亲族,没有友人,没有子嗣,没有妻妾,甚麽也没有。他也没有甚麽牵挂,他不好酒色,对武功也不甚执着,只有名利,曾令他奋力追逐,只是当大权在握时,他心中只有复仇的快意,却没有沉醉於权力之中的兴味。到头来,他连一直追逐的东西,也不在意了。他曾听说极远的地方,生着一种奇妙的红花。那花生得极美,犹如美人被风吹起的裙裾一般。红花的花实可以入药,也可以做毒。听说若是剂量用得不对,病人便会沈湎於此药之中。若是断了一日,便生不如死,若是肯给他药,他倾家荡产,卖妻鬻子,也要将药求到手中方可。有时候他想,他便是中了何燕常的毒。这个人在那七年之间,不知不觉的就将那味毒种入了他的心底。到了他终於察觉的时候,便是将心整个儿的剜掉,也已经为时甚晚了。他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可他又想要这个人欢喜,想要看这个人眉头舒展,微微笑着的样子,他想要这个人自由自在,没甚麽愁烦的活着。所以当何燕常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想活了。若不是为了配给何燕常的药,他只怕早就死了。他宁愿一日日的服他的药,就算里面被他掺了多少葛金粉他也毫不在意,就那麽慢慢的死去,也没甚麽不好。直到有一日,他在曹真的书房里看到一封书信。那一看就是童子代笔,何燕常的口书。他看着信最後写着的日子,也不过是半月之前。原来何燕常的眼睛还一直不曾好……何燕常在信上说:庄里事务繁多,要朝曹真多要一个人过去。他看到这里,还有些怏怏的,想,曹真庄里那麽多的童子,随便哪个给他不就是了?再往下看去之时,却愣住了。信里写得话很是古怪。信里写着,“要一个是新人的旧人。”他仔细的将这封没有首尾的信看了好几遍,胸口那颗心砰砰直跳,他突然想,这信再迟,几日前也应该到了。是新人的旧人…分别之时,何燕常明明同他说过,教他把过往之事都忘记了,好好的养病。那时他说,转世之後,宁愿不再相见,可何燕常却同他说,可以前来…那时他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如今看着信,竟分明是要同曹真要他的意思,之时曹真不知为何,却将信藏起,迟迟不肯给他看过。走廊里有人声传了过来,他慌忙的将书信照原样掩住了,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他在曹真庄里又等了数日,只是迟迟不见曹真有话吩咐他,他心慌起来,生怕迟了,曹真便自作主张的送了别人过去。他日夜难寐,时时都在想着这件事,最後终於打定了主意,横下心来,要来见何燕常。若是那时何燕常要问他因何前来,他便说,“…我在的时候,曾有人跟我说过的。说我若是想来,总是要来的,只是那个人肯不肯见我,总要来过才晓得。”只是等他当真来了。一切却又同他想得不同。他以为一切当真能够重新开始。他忘记了过去所有的那些,好的那些,不好的那些,一切重新开始便好。可为甚麽,为甚麽这个人又要提起以前的事,提起那个甚麽也不是,甚麽也没有的名字?“为甚麽,”他艰涩的问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忘记…”“这个名字不好麽?原本就是你的。”何燕常低声的说:“就如我这庄里的童子一般的年纪,不过稍大些罢了。也算得上是个新人的旧人。”他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懂得了这个人的意思,便无声的笑了起来,片刻才说:“你怎知我看过信了?”何燕常也笑了起来,便说:“他过了日子不回信与我,我便晓得他的意思了。”他顿了顿,才又说道:“然後你又来了…”沈梦有点悻悻的,说:“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番外一】七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便是教人送了信过去,我也……没有料到你当真会来……”沈梦的心底有点儿惊讶,低声的问道,“为甚麽……”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他庄上,也不知你是不是当真听了我的,索性放手……”沈梦无声的苦笑起来,若是能够,他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他明白,只怕何燕常也是明白的。他喃喃的说道,“你说过的,我可以来见你,不是麽?我总要试试看。”何燕常“嗯”了一声,也说道:“我其实也未必就想明白了,只是……想试试罢了。”沈梦安静的看着他,心里很想问问他,还要多久,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何燕常轻轻的抚摸着那把刀,然後还给了他,说:“我教你几句刀诀罢。时辰也不早了,你记得了,便回去歇息。”他“哦”了一声,轻描淡写般的说道,“那你先教我如何握刀罢。”何燕常挑了一下眉,他伸出手去,双手握住了刀柄,正好握在何燕常的手上。何燕常只不过轻轻一拂,便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他吃痛极了,却强忍着不肯松手。何燕常松开了手,将刀丢去了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你先自己琢磨罢,怎麽握着舒服,能使上力,便怎麽握好了。”他无声的将刀收起,深深的看了何燕常一眼,这才悄声的离去了。那一夜他睡得并不好,心中一直反覆的想着何燕常,想着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想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直到快天明的时节,才终於沉沉的入睡。清晨用了早饭,他便匆匆的去寻何燕常了。他到的时节,何燕常还不曾用过饭,他看何燕常吃的也不过是如他们一般的梗米粥,便有些惊讶,说:“你……怎麽吃得这样清淡?”他也不知这人身上的馀毒究竟去乾净了不曾,也不知这人的伤究竟养得怎样,他问过,这人不过一两句话就打发了他,只是就这两日他所见的,他觉得这人的伤还不曾大好。何燕常将粥碗放了下来,说:“你吃完了?”他走到这人的身边,站在一旁,看他碗里的米汤,又看桌上空无别物,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你只吃这个怎够?我去做些别的与你吃。”何燕常失笑起来,说:“你?”他极不乐意,忍不住说,“怎麽,我又不是没做过。”他话一出口,却有些懊悔。四周一片死寂,片刻之後,何燕常却说:“你头一次煮了rou汤与我,淡得一丝味道也无,你若是还那麽做,我可是不爱吃。”他不料这人竟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