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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椋夏内容简介见而不救,与恶同罪。正文科特先生昏迷了五个月的时间。这是他醒来的时候护士小姐所告知的。彼时他已经位于温暖南方世界的某个疗养院里了。他们赢了。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开始并未能立刻使科特先生感到自豪。毕竟他乍然苏醒,脑子里还残留着朦胧的混响,仿佛那一枚由空中战鹰丢下的炮弹仍旧在耳膜里嗡嗡作乱。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先向科特先生祝贺了胜利,并表达了妥帖的敬意,然后才解释道:“噢,耳鸣——医学上这样称呼,是的,这是正常的。幻听,这也是正常的。您英雄的耳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右耳的听力已经减弱到了不足百分之五,但是——但是怎么说呢,这也并不是用药可以解决的。它会自己好转的,我是说,……幻听。”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医者微微弯下了腰。他令科特坐到了床边上,并认真为他做着一系列的检查,认定他身体状态几乎是恢复良好的——除了病者本人所描述的,那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耳鸣。“但是——医生,我无意质疑您的判断。但是,”科特用右手的食指在耳边划了几个圈,“我的幻听很具体。此外,还有——”他抬起眼来,正看见坐在对床的小鬼将细弱的手指压在了薄薄的嘴唇上面,向他“嘘”了两声——那小鬼头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事实上他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了——这是他自己告诉科特的。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营养不良或是其他的什么缘故,使他看上去仍应当被归于小孩子的范畴里面。那本应当扎眼的棕红色头发有点半透明,看上去柔软而浅淡。他长得很文弱。若由科特进行审查,一定不会让这孩子参军入伍的。但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却十分漂亮机灵——噢,只不过也是半透明的。“此外,还有你。”科特嘟囔道。“什么?”医生已经蹲下了身去,正仔细查看着科特的腿部状况。科特被飞机丢下来的炸弹弄伤了一条腿,并且治疗后的损伤是完全不可逆的——恐怕这位英雄人物以后要永远拄着一根拐杖行走了。“什么什么?”科特反问道。“您刚刚说什么?和你?”医生抬起了头,迷惑不解地推了推眼镜,“和谁?”“我是说,呃——”科特眨了眨眼睛。他同时也清楚地看到坐在对面床上的小鬼眨了眨那双祖母绿色的漂亮眼睛。这时科特终于开始局促起来:“我是说——我仍残留着幻觉,这是否也是正常的呢?”“按理来说,这总归是有可能的。”医生站起了身。他思考了一会儿,如此回答科特:“幻听和幻觉或许是精神方面的原因。您知道,这是很难依靠药物来治疗的。恐怕您得靠自己了。”“好吧——我是说,好吧。”科特表达了自己的妥协。“但是您不用担心,我相信幻觉会很快消退的。”医生有着天然的乐观心态,并提醒科特道,“您刚醒来的那一个礼拜,不总是自言自语,跟幻觉对话?甚至还总是大吼大叫——您看,现在不是好了很多?”“是的,我是说——是的。”科特点了点头。但那仅仅是因为,我意识到那样做没什么用。英雄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目送着医生离开了病房。他知道跟任何人诉说都没什么用,并且他也不能再持续地大吼大叫引起别人困扰了。但同时他也并不相信这幻觉会很快消退。而实话实说,这应该不能被称为“幻觉”。科特并不是反科学的那类人物。他相信医学,也相信许多无法以现今医学水平给出解答的现象都终会有一日迎来科学的解释,只不过——这或许真应该称之为“诅咒”。或是什么一类近似的鬼玩意儿。“我知道你们会一些土方法,诅咒夺取你们性命的人之类的。但我不在乎。”科特努力适应着自己新的步伐速度。他一路上转过头去看了绿眼睛小男孩很多次,也重复了很多次,“我真的完完全全并不在乎你跟着我。”“噢,那你便没必要强调那么多遍。”小鬼才像是“完完全全并不在乎”的样子。它愉快地跳了起来,几乎是飞在半空中的,像是在轻蔑嘲笑科特那只剩一条半腿来支撑的滑稽步伐一样。科特看着它飞了出去。但它很快便又飞了回来,像是最亲密的小外甥一样,扒在了科特的脊背上面,在他耳边平静地问道:“你真的丝毫不在乎?”“是的,我不在乎。”科特很快回答,立场坚定,“这是一场战争。战争总要有人杀死别的什么人的。”“或许只是因为你想不起来了。”小鬼耸了耸肩。它的双腿盘在了科特的腰上面,身体往后仰着,仿佛要折断一样。那是人类不可能做出的动作。“你还在享受自己的脑震荡后遗症,英雄先生——而并不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自己杀过人。但你总会慢慢想起来的。”它说得对。科特并没有向医生说,直到现在他还不能完全记起战场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没有向医生诉说。或许他应该诉说的,好得到合适的治疗。但他没有。“听着,小鬼。”科特倚靠着拐杖,艰难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眼前是由于他目前还没有回国意愿而得到的一所临时住处。住处面对着一条中央街道,后面便是开阔的南方牧场,充满阳光。“我杀过许多人,因为我的国家交给我一把枪,和好几包子弹。但那是战争,正义的战争。我们是为了国家和正义而战。”科特强调道。“你们是为了政府而战。”小鬼从科特身上飞了下来。它毫不在意地将头探进了科特的食物柜里面,又很快收了回来,说道,“你得买些吃的,英雄先生。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的政府只给了你这处狭窄的住所和微薄到不值一提的补贴金。”“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养好了伤,我就回去。我要回家。”“那倒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你仍得出门,买些吃的回来。”“不,我今天不需要吃东西了。”科特有些烦躁。但他知道,对着自己的——无论说是“幻觉”还是“诅咒”的什么鬼东西——发怒也没有任何用处。那鬼东西并不在乎他的大喊大叫、怒气冲天;正相反,它喜欢刻意激怒科特。那让它心情愉快。我不能在它面前表达自己的烦躁感。科特想。他坐在了床上,低头愤恨地注视着自己的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