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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半阙道:“我要到树上刻一道剑痕。”游茗道:“你力气太小,我看还是……”话不过说了一半,宁半阙就狡黠地弯了弯眼尾,把手上的剑一把塞进了游茗的怀里,抢白道:“我看还是师父帮我!”游茗没好气地摇摇头,终于还是拔出了那把小剑,问道:“哪棵树?”宁半阙指了指最高大的那棵松树,“师父,就往我头顶那么高的地方划一道,我要看看我有多高。”说着便乖乖站到了树下。游茗看着不过他腰间高度的小宁半阙,心里一软,剑锋朝着他头顶往上挪了整整两寸,旋即便在树干上划了一道记号。游茗道:“好了。”宁半阙跃到了游茗身旁,回头一看,心里很满足:“我竟有这么高啊。”游茗旁敲侧击:“要是勤于练剑,还能长得更高。”宁半阙豪言壮语道:“师父,明日起我要天天练剑。”春风吹化了梅花和霜凌,地上的积雪也悄然消融,游茗的门前最终也只是剩下了几棵松树。一个冬天过去了,宁半阙竟是真的实现了诺言,每天早起练满了一个时辰的剑,游茗很是欣慰,便趁了春至要放宁半阙出去玩耍,谁知道宁半阙出门不过片刻,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游茗愕然道:“谁欺负你了?”宁半阙吸了吸鼻子,小声地控诉:“师父骗我。”游茗更愕然道:“我哪里敢骗你?”宁半阙便扯着他的袖子,俩人一道出了门,然后指了那门前的松树,不满地哼了一声。游茗定睛打量,原来这冬天一过,地上的积雪随之而去,土地便似是下沉了一尺,露出了一截曾被掩埋的树干来,凭空就让这松树长高不少。于是那道记号也一下子显得高不可攀了。宁半阙红着眼睛,眼泪就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你骗我练剑会长高,我,我变矮了,以后再也不练剑了……”言语之间大有误入歧途之意。游茗很是头痛,唯有哄他:“别哭了。”谁知宁半阙哭得更惨。游茗迟疑着补充道:“……以后不用练剑了?”宁半阙的哭声戛然而止。游茗:“……”宁半阙期待地看着他。游茗:“这是不可能的。”游茗半跪着给这个小哭包擦了眼泪,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宁半阙还小,这一年来也没有长出多少rou,游茗自觉抱他走个半天大概也不是问题。两人此刻视线平齐,宁半阙福至心灵,道:“师父,我现在和你一样高。”游茗懒懒地应着,“若是长不高了,也有师父抱着你,切莫再哭了。”心里却是想着,做师父真累,管吃管穿,还要哄要教,还怕他有朝一日终于长成,飞得太远,护不住他。任重道远啊。三。游茗最近乐于教宁半阙学写字。只见他长袖一挥,下笔如游龙,白纸上一个“阙”字便昭然而生,风骨卓著,字如其人。宁半阙一脸凝重,温吞地提笔而下,最后也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阙”字。游茗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好看。”宁半阙也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游茗再提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个“游”字。宁半阙很欢喜:“我认识这个字。”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游茗带回家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游茗大概是没看出他的心事,又抑或是佯作不知,一路上只是跟他东扯西扯了些燕城旧事,等到了游家门口,游茗便指着门上的匾额,道:这是游茗的游。因宁半阙自小读书不多,这便成为他平生最为熟悉的一个字。游茗自是知道这点,便握了他的手腕要他动笔,谁知道宁半阙又闹起了别扭来,死活不肯下手。游茗只好耐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宁半阙低声道:“我要把其他字练好看了,才学这个字。”游茗哄他道:“这个字学会了,其他字也就好看了。”宁半阙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阙”字,和旁边那个骨节分明的“游”字,对比之下更显两者格局有差,如同云泥之别,心里便更难过了些。他想,宁半阙如何并不重要,但是游茗必须要好。如此小心思,游茗再玲珑心肠都没法洞察,最后也只好随了他。多年以后,游茗跟沈知秋说起这段往事,多有惋惜之意,这令沈知秋也很不解,遂安慰道:“学武之人,不爱读书写字也是常事,你何苦耿耿于怀。”游茗便说:“你懂什么,除了这两个字,他难道还需要学其他字么?”沈知秋性格迟钝,平白吃了个挂落也不觉有他,竟然诚恳地点了点头,“我是不懂。”游茗便如同一把刀子插进了棉花里,遂懒得跟他多说半句了。第99章藏身沈知秋沉默地望着宁半阙的胸膛,直到它渐渐不再起伏,干脆利落地咽下了呼吸。在宁半阙左边心房的伤口里,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沈知秋茫然地想,这大概是那只仅凭本能行事的烟沉蛊母,正在一口一口地吃下他的心脏。一路走来,沈知秋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朝堂纷争不断,江湖动荡不安,朱蘅和青珧生在此间,曾经流离失所,以致误入歧途,最终天人永隔;燕怀深和太子生就一颗狼子野心,不顾血缘亲情,掀起弥漫硝烟,谁料成王败寇,要么人头落地,要么幽禁终生;还有那么多在阴谋诡计中被无故牵连的将士和侠客,不过昨日今朝,坟头上的野草早已生得比人还高。还有宁半阙,为了报仇雪恨,不惜犯下弥天大错,心里有着再多的悔恨都嫌太迟,最后只能让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都活着。沈知秋身在其中,阅历渐长,不能说是见惯不怪,却也早已经失去了当初百般唏嘘的心情。送走的人已经太多,尚且能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点没处能够倾述的遗憾,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全都晚了。回不去了。赵铭川急促地咳嗽起来。这时众人都已渐渐围了上来,尤其是萧少陵,一眨眼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站到了赵铭川面前,“……小师叔!”萧少陵手持虚微剑,正要往赵铭川手里塞去,赵铭川却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你为何不接?”萧少陵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赵铭川扬眉而笑:“待我恢复到能在你剑下走过百回的程度,你再物归原主也不迟。”他的剑,应该由他亲手取回。萧少陵叹道:“若是非要这样,小师叔,我怕是你这辈子都很难拿回剑了,还是改成九十八回吧,或许有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