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6
好病号牌,挂在床尾,开始一项一项地询问病情,只是自始至终得,没有眼神的交流。于是安易持放下茶叶盒,抿抿唇,出门去了,门外,梁断鸢提着保温壶回来,被他一并带出去,两人倚墙靠在走廊里。在他们不再知情的病房里,对话仍在继续。“最近还疼的厉害么?”“好一些。”“关节活动正常么?““差不多。”“是否有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吃过消炎药么?”“没有……你这两天很忙?”梁成均盯着她有些疲惫的神色,突然打断。曹晓莹一顿,牵扯嘴角笑了下,“年前是高峰期,每天都这样,算不上忙。”“要一直上班……除夕夜呢,应该放假吧?”梁成均撑着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些,“方便的话,不如过来一起吃个饭,我叫断鸢在附近订一桌,回去也是你一个人。”她手上不停,笔在垫板上点顿,半晌,走过去抻着梁成均的胳膊,帮了他一把,“算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我习惯的。”在她松手之前,梁成均动了动胳膊,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指尖干燥冰冷,他说,“断鸢还上学的时候,我经常要出差,总也不在家里,那时候……我怕委屈他。”隔壁病床断了腿的患者还在呻吟,亲戚家属走来走去,曹晓莹蓦地慌了一瞬,她侧了侧身子,正对着窗口,心里涌起某种强烈的预感。“所以本来我担心啊……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担心……可前几天,看他跟你相处的不错,我就放心了。”梁成均捶了捶腿,转了话头,“伤了这么久,没少给你添麻烦。”“没有的事……”曹晓莹单手把垫板抱在胸前,护士帽掩着的发际,渗出一层薄汗来,有些不真实,“都是顺手。”“每次来都买那么多菜,全靠你自己提上来……家里三个人,两个还小做饭靠不太住,一个是瘸的,走路都废,这么些天全靠你做饭打扫,确实辛苦了。”梁成均翻过那一只手,好像确认着那上面,有没有残留数次负重,勒出来的淤痕,他少有地固执,“来吧,虽然现在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是你需要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很希望能照顾你。”“梁书记……”曹晓莹抽回手,没看他的眼睛,“您今天很健谈啊,看来恢复的挺好,手术应该挺快——”“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梁成均打断她,突然笑了下,他说,“你不来家里,也不接电话,我又是个瘸子,找不到你。”人多口杂的病房里,曹晓莹别过鬓边碎发,一低头走了。好像上一次这般含羞带怯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快要记不清的少女时期了。她摸了摸手背,埋头只管往前走,突突胡乱跳动的心里,藏着某个改变人生轨迹的强烈的渴望。“该要说完了吧。”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安易持撑着窗台往外看,半晌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露出大大的笑脸,“你猜结果怎么样?”“看你的表情,”梁断鸢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是呼噜一只晒了太阳的猫,“应该不错,你做了什么?”“也没什么。”安易持摸摸鼻子,“就是前些天,你去买菜的时候,我跟叔叔随便聊了几句……你好像也不是很担心啊,你也做什么了吗?”“没什么。”梁断鸢笑,学着他的口气,“就是几分钟之前,你照顾我爸的时候,我在水房跟曹阿姨随便聊了几句。”“我说话是这样的吗?好奇怪……”安易持兀自笑了半晌,敛目收眉正经了神色后叹口气,“原来都是这样啊,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是不能坦率地交流……人类的绝症。”他想,若坐在对面的是安济民,那日的对话一定不会发生,对梁断鸢来说,大概也一样吧,因为莫名的尴尬,所以几次试探和推波助澜,都只能从曹晓莹身上下手。“你也是么……”梁断鸢看着他,忽然掐着下巴逼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开口,“以后不可以这样对我。”“不会的。”且不说被梁断鸢这样自然而然划入‘亲近的人’的范围的欣喜,但是罕见强势的吃味就够让安易持忍不住笑了,愣一下之后,他说,“你是梁断鸢,所以什么都告诉你。”“啊……嗯。”梁断鸢咳一声,收回手逼供一般玩笑道,“那表明诚意,举个例子,能告诉我什么?”安易持思索片刻,双手插进卫衣兜看着窗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比如我瞒着你,那天偷偷告诉了叔叔你的秘密,我跟他说,这四年,你赌气从没回过家来,但其实很想念他。总在晚餐的时候收看朔桑地方台的新闻节目,一直等到看见梁书记的动态为止;总在大家搬着板凳小桌在宿舍楼道喝酒的时候放各种会议讲话,因为偶尔会拍到叔叔坐在台前;还总在端午中秋亦或是国庆,微信打好了长篇的问候,到最后却一句也没有发出去。”被看到了……“完全被你蒙在鼓里了,嗯?骗子。”梁断鸢掩饰着自己的不好意思,摸摸他的耳朵,试图转个话题的走向,“还比如呢?我比较想听安易持瞒着的,有关于梁断鸢的坦率想法。”“比如……我骗叔叔,跟他说你只是很照顾我的班主任。这是假的。”安易持转过身,半张侧脸埋在梁断鸢掌心里,他抽出的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抿抿唇,说,“总是不好意思说,但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学长……”“你是一道光。”一道突然出现,照亮了过去与未来,好像赶不跑熄不灭,永远悬在额前的一道光。“只要有你在,我就能走很远。”光……“你的痛苦不是我来分担掉的。”梁断鸢暗自回味,打趣和逗弄的心思全然消失了,他说,“易持,是你坚持下来了。”安易持摇摇头,不说话。顶着无端排斥打破疏离的是你,撞破腕上伤痕一直保密的是你,陪我进医院从不曾离开的也是你……曾经拉着他坠入深渊的并不单是发病的痛苦,更重要的,是没有活下来的希冀。他这时候真希望四下无人,好能有些肢体上的动作。可惜事与愿违,不远的身后,就总有人推着输液架,或是推着轮椅,吵嚷着走过。于是,肢体的冲动化成言语的表达,安易持想,牵手的时候不曾说过,拥抱的时候不曾说过,甚至接吻的时候也不曾说过。所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亲昵之后,好像总是差点什么……差点什么呢?终于,当周遭安静下来时,萦绕的冲动编排成通顺的语句,安易持扯着梁断鸢的领口,拉他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