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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僵硬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冷漠的木然,“爱卿”这两个字说出来,也许李承祚的本意是想表达亲近,然而此时听在蒋溪竹耳朵里,跟仗势欺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是君,自己是臣,如此分明的层次,哪怕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账,在这一层从属上,也必须由得自己俯首。经年的隐瞒与欺骗在“皇帝”这个身份下必须披上了名为“理所应当”的外衣,他信口说句摘星星月亮的胡话都是无可置疑的金口玉言。他挖空心思想要辅佐的那个李承祚,其实本来就不曾存在过,他现在坐在御座之上,睥睨众生,表情中不知含着笑还是含着刀地唤他“爱卿”。蒋溪竹觉得,自己应该认命。还没得着便宜就开始卖乖的皇帝陛下自以为给蒋溪竹营造了一个众星捧月的状态,浑然不知丞相复杂的内心已经开始把桩桩件件的“从前”无声地定义成了旧梦。蒋溪竹沉默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仿佛他只是怕君前失仪而驻足思考了一瞬,很快,他侧目看了看林立甫和宋祯,像是并没看出那表面平静之下的剑拔弩张。“林阁老与宋侯爷之见皆有理据。”蒋溪竹一步出了众臣之列,俯身一拜道,“依臣之意,臣主张议和。”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微不可查地愣了一愣,随即而来的各方神色,何止一个精彩纷呈。谁都没料到,出身蒋氏一族、又是丰城侯外甥的蒋丞相,会突然间站到与林立甫同一立场,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思都活跃地摇摆起来了——丰城侯的内心大概惊异于自己这外甥不知吃错什么药了,至于林阁老那浸yin朝堂权术半辈子的老狐狸,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自然是满腹的“阴谋”。蒋丞相一句话意外化解了方才分成两派针锋相对的朝臣——他们呆了半晌,不约而同地开始犯懵,不知这位年轻的丞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饶是李承祚能掐会算,举上个“神机妙算”的布帆就能出去装神棍,此刻也没料到蒋溪竹能说出这么一番失心疯一样的意见。他那孤魂野鬼一样飘散地聚不成个人模样的心思,在脑子里百转千回了无数个周折,也终于没有堪透那背后的玄机。李承祚高坐殿中,亏得百官各自忙着迷糊各自的,才没有看到他们的陛下那兀自扭曲了许久的表情。半晌,他一挥手,率先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张德英会意,熟门熟路地吊起了嗓子,一声“退朝”扬声而出,算是给这稀里糊涂地朝会暂时强加了个蹩脚的结局。李承祚三步两步走到了宫门口,直到其他人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蓦地停住了,刚才被蒋溪竹强行缠成一团乱麻的思绪,这才后知后觉的从中揪出一点儿恼怒的情绪来。蒋溪竹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愿意和谈,既然他知道自己的意思,还明知而故犯地提出这么一个四六不顺的意见,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李承祚给了蒋溪竹一个“隐瞒不报”,他立刻就礼尚往来地还回一个“信口开河”。亏心事做多了的李承祚,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点“现世报”的味道。皇宫内院的风永远是不止的,他这全副武装的明黄龙袍在春寒未尽的风力都有些不胜料峭的无力,他屈尊纡贵、曲折迂回地赔了好几天小心,不料等来这么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结果,实在有点儿像“自作自受”。蒋溪竹好像是上天派来教导他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他对蒋溪竹一向发不出什么真的火气,那恼怒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李承祚将心比心地想了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觉得蒋溪竹的愤怒实在有理有据,只好丢脸而自暴自弃的摸摸鼻子,不知道现在向蒋溪竹声泪俱下地去痛陈自己的过失还来不来得及,来不及的话,亲自下百八十个“罪己诏”也不是什么问题。人人都道皇帝是普天之下最好的差事儿,恐怕古往今来,也没哪个皇帝当得像李承祚这么无奈又无味过。李承祚发愣的这会儿时候,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他还以为是张德英,谁知一回头,看到了一只满脸都是“难言之隐”的睿王。七王爷在朝堂上被蒋丞相这一句神来之笔糊了一脸,懵的感觉并不比李承祚或者是其他朝臣少多少,然而他比其他人胜在有脑子,比李承祚胜在并非“当局者迷”,前前后后把事情思虑了一遍,立刻就琢磨出来了些许其他的东西,因此也没等李承祚回过闷儿来再宣圣旨召见,当机立断地追了过来。然而一追过来就看到他尊贵的皇兄满脸泫然欲泣的在这儿装可怜,一脸的无力之感算是怎么也藏不住了。李承祀强忍着嫌弃之感,赶忙用眼神催促李承祚摆驾回了乾清宫,在李承祚的示意下,命人关了宫门挥退了宫人,终于有了说话的氛围。“皇兄。”睿王道,“依您对蒋相的了解,您真的觉得,蒋相同意议和?”“胡说八道。”李承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君迟那个气性,没上书建言打去契丹人的老家都是他嘴下留情。”睿王心里满满都是“孺子不可教”的迷醉,表面上却依然和颜悦色道:“这话说的是,那依皇兄看,蒋丞相为何要提议和一事?——蒋相和林立甫这老狐狸可从来不是一路,这次何以会附和他的意见?”“还不就是因为那点儿……”李承祚有几分烦躁,可是话说到一半儿,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出几分不对来,桃花眼上一双英俊得眉微微皱了一皱,不出声儿了。睿王点到即止,颇有筹谋地笑了一笑:“皇兄,蒋相从来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他提出这个建议绝不是贸然的,肯定有一些臣弟等不知道的因由,想知道为什么,恐怕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去问蒋相……您别这么看臣弟,知道您肯定不去;另一个办法,就不得不打草惊蛇,会会那些契丹人了。”李承祚一脸不情不愿,冷哼了一声儿:“老七,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出馊主意?那群契丹傻狍子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房的主儿,朕此番好说话儿了,下次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朕还指望靠这帮傻子瞒天过海,如今就把他们推出来,以后的戏怎么收场?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可怜睿王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少年郎,被他皇兄两句话说的生无可恋。按道理说,李承祚堂堂一个皇帝实在不该以挤兑旁人为乐,一来不厚道,二来实在有损帝王心胸。然而李承祚这厮,从来都就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睿王默默哀叹过后,才硬着头皮准备再劝李承祚两句,刚把李承祚那番高论抽丝剥茧地缕出个可以下嘴劝说的话头儿,却突然发现这话里还有别的乾坤——“指望这帮傻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