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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苏士林见队伍推搡着前行,连忙拽着他的手腕,“姓乔的让我带你走,你跟紧了,别掉队。”“他说的?”杨羽闻言竟很是平静。“对,他说的。”货船的汽笛又响了,像是催命符,尚未上船的人都焦躁起来,生怕自己被留在荒无人烟的雁城,仿佛身后不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而是尸骸遍野的地狱。然而现在的雁城与地狱又有什么分别呢?“士林。”杨羽沉默许久,忽然转头对苏士林笑了笑,“乔何这辈子第一次对我说谎。”苏士林心里咯噔一声,杨羽脸上的笑意让他猛地想起五姨太,方才五姨太也是这样凄凉地笑,然而选择独自留下的。“先生,虽然我看不惯乔何,但是他是为你好。”苏士林牢牢抓住杨羽的手腕,“你别怪他,若是日后相见……”“日后?”杨羽笑得愈发莫名,“士林,我以为你随方少鸿走了几日能长点心,看来你还是什么也不懂!”苏士林的少爷脾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先生,我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懂方少鸿为什么喜欢我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懂他为什么明知是送死还要回北平,更不懂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份感情,爱我就不能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吗?……可我懂一件事,我的命是他拿命换的!先生,你的命也是乔何拿命换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杨羽头一回见他如此激愤地说话,听罢似是想笑,但最后只淡淡地叹息:“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苏士林的怒火还在燃烧。“因为我的命……就是乔何的命,他死了就是我死了。”杨羽苍白的脸上只眼睛透出执拗的光,“我从不要他拿命换我的命,我此生所求不过死在一所罢了,你明白吗?”苏士林张了张嘴,茫然地摇头。“你的命的确是方少鸿拿命换的。”杨羽摸了摸他的脸颊,像多年前教他念书那般循循善诱,“可我的命……自始至终就为了乔何而活。”“先生?”苏士林恐慌地伸手,像是要握住一把注定要从指尖流走的流沙。杨羽笑着摇头,刚欲转身离去,就听队伍前传来嘈杂的争吵。苏一洪带着几个杂役非要挤上船,边挤边喊:“这是我的船,我多带几箱东西怎么了?再闹!谁都别想坐船走!”第69章苏士林听得面红耳赤,羞愤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先生,你说我爹为何就是放不下身外之物?这种时候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杨羽叹了口气:“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在你爹心里,或许你认为重要的东西在他眼里一文不值。”“是啊……”苏士林凄凉地笑,“以前信仰和道德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现在连人命都不值钱了。”杨羽把手伸到嘴边哈了口气:“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找乔何。”“先生,你真的要去?”苏士林不死心地询问,然而当他看见杨羽的眼神时就明白什么也改变不了对方的心,只得唤来下人把马牵来,“先生,保重。”杨羽对苏士林笑了笑,握住缰绳的刹那忽然又回头:“我该收回先前那句话……你从方少鸿那里学到挺多的,士林,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苏士林眼睛一下子红了,仰起头望着阴沉的天抹了一把脸:“先生可别这么说,我会骄傲的。”杨羽明知他在强颜欢笑,却不揭穿,只道:“方少鸿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说完挥着马鞭走远了,而苏士林捂着脸抽了几下鼻子,继而甩开步子把他爹推上船,与家丁乱糟糟地扭打在了一起。杨羽已无暇顾及身后,骑着马冒雪往外赶,入眼皆是荒芜,曾经夜夜笙歌的销金窟如今人去楼空,各家公馆早被流民洗劫一空,连名噪一时的苏公馆都不能幸免,只是杨羽路过时,听闻风中窃窃私语说里面死了人,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像是极不甘心的模样。杨羽猛地勒紧缰绳怔怔地望着高墙内的一枝尚带绿意的枝条,满天的飞雪模糊了他的视线,杨羽记得五姨太唱曲时抹红的嘴唇,记得她道尽心中恨意以后的悲凉,然而这些仇恨就宛如他与乔何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哪怕费劲心思隐忍到最后,最后还是在命运的摧残下功亏一篑。天边飘来一声渺远的汽笛声,杨羽收敛心神策马而去,将生的机会彻彻底底抛在了身后。雁城的城门已经关上了,好在河沟里满是积雪,杨羽下马徒步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断垣残壁爬了出去,乔何的帐篷依旧立在雪地里,顶尖飘着段暗红色的绸缎,像是染血的战衣。杨羽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营帐里静得惊人,入耳仅剩狂风的呼号。“乔何?”杨羽掀开围帘,生怕自己来得太迟乔何已经带队走了。乔何正摊开雁城的地图与德叔和另外几个军官议事,闻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继而是nongnong的不可置信。“乔何!”杨羽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乔何的腰,“你……你骗我!”“你怎么回来了?!”乔何与他抱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猛地推开他哥,怒吼道,“苏士林呢?他把你扔下了?”说完就欲掏枪,拎着杨羽的衣领把他往帐篷外拽。“不是他让我回来的……是我自己!我不走!”杨羽双腿拖在地上挣扎,“乔何,别让我走……”他见求乔何无用,便含泪望德叔,“德叔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要走!”德叔硬是狠下心别开头去。杨羽心里一沉,转而抱住乔何的胳膊:“别让我走,乔何!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乔何的理智已经被怒火烧没了,将他哥扛在肩上翻身上马,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往码头边送,杨羽手脚并用地挣扎,哭喊着不肯走,他们二人在马背上闹得天翻地覆,远处却传来一声巨响,天地都跟着震了一震。“怎么回事?”乔何终于回过神,抱着他哥望远处升起的浓烟,“那个方向……是码头?”德叔寻声从帐篷里跑出来,翻身上马:“你们等等,我去看看情况!”杨羽见乔何暂时没了将他送走的念头,立刻牢牢搂紧对方的脖子,喃喃道:“乔何,别送哥哥走,哥哥不怕死。”“哥,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乔何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他,“咱们能活到今天不容易,你带着我那份活下去不行吗?”杨羽一听这话就落了泪:“你怎么老是逼我独活?就我这身子,没了你,你觉得就算我坐着船走了,我能活几天?”“哥!”乔何痛心疾首地叹息。“对,你是大丈夫,你是男子汉,你不肯走,难得我就是懦夫吗?”杨羽像是豁出去了,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