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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02

    也不抬,恹恹地道:“明年再说。”

“师弟,傀线甩出去,怎么样力道最巧?”庄冶跟着问了一句。

闻时依然没什么兴致,他只是刚好听到山道上有声音,顺手给庄冶做了个示范。结果傀线刚甩出去,他就怔了一下。

因为山道上拐过来的人,是尘不到。

那时候的闻时,傀术离封顶已经不远了。傀线以最刁钻的角度扫过去,速度快又有力,让都没法让。

于是,那几根傀线被尘不到抬手一拢,握进了手心里。雪白的棉线绕过他骨形修长的食指弯,又缠绕过无名指,垂落下去。

那是闻时第一次知道,傀线跟傀师的牵连究竟有多深。

那一瞬间,他半垂的眸光颤了一下。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指牵握的好像不仅仅是几根丝绵线,而是探进了他的灵相。

他绷着傀线的手指蜷了一下,抬眸看着山道边的人。

“一阵子不见,就拿傀线偷袭我?”尘不到并不恼,笑问了他一句,便松开了手指。

傀线从他手指上滑落,其他人连忙恭恭敬敬地叫着“师父”,唯独闻时没吭声,敛了眉眼,把傀线往回收。

那天夜里,闻时又做了一场久违的梦。

还是那座尸山血海的空城,还是漫天遍野的鬼哭声。只是那些魑魅魍魉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扭曲妖邪的剪影,鬼哭也忽近忽远,若隐若现,像叹息和低吟。

他站在鬼影包裹的空堂中,十指缠着丝丝挂挂的傀线,傀线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汗顺着线慢慢往下滑,然后滴落下去,在他脚边聚成水洼。

他忽然听到背后有动静,猛地转过身去,拉紧傀线。却看见尘不到赤足站在那里,雪白的里杉松散着垂下来。

他目光深长,从半阖的眸子里落下来,看了闻时一眼,然后抬起手,拇指一一拨过他紧绷的傀线,抹掉了上面的水迹。

闻时看着他手指下的傀线,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叫人。”对方拎着他一根傀线,低声说。

闻时闭了一下眼,动了唇说:“尘不到。”

他在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惊醒过来。

手指上没拆的傀线本能地甩出去,打散了老毛停立的鸟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坐在榻上,蹙着眉,身体绷得很紧,跟梦里一样的雪白衣衫松散微乱,沾着不知何时出的汗。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声潺潺,顺着屋檐滴落的时候,会发出粘腻暧昧的声响。闻时抿着唇,素白侧脸映在光下,缓着呼吸。

屋门忽然被人“笃笃”敲了两下,然后轻轻推开。

闻时抬头,看见尘不到提着灯站在门口。他的眸子里含着煌煌烛火,嗓音里带着睡意未消的微哑:“怎么了?”

闻时看着他,没答。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片闷雷声,惊得山间百虫乍动。

尘不到的目光微微下瞥,落在他手上。闻时低下头,看到自己黑雾缭绕、尘缘缠身,那是俗世间浓稠的爱恨悲喜,七情六欲。

第52章拉锯

也许是灵相离体太久太久了,重新回到身体的时候会生出一种陌生感,一方排斥,一方牵扯,往来拉锯,受罪的就成了闻时本人。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

痛感断断续续,时轻时重,跟尘缘缠身时候的疼痛是一样的。以至于他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灵相入体带来的,还是回忆带来的。

但是所有的疼,都被最后那个痴缠暧昧的梦境覆盖了。

闻时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也下着雨。

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响声,和打在松云山那间雅舍的屋顶有点像,闷闷的。到处都是雨水汩汩流淌,潮湿的动静沿着屋檐墙根、沿着耳蜗,流进骨头缝里。

一样是在夜里,房间里只有一盏灯,调得很暗,像当年的那豆烛火一样,无声无息地落下一圈光,不会晃眼。

但闻时还是抬手挡了一下。

他在手背下眯着眼睛,那点光就从他眼睫的缝隙里漏下去,在阴影中映出一抹亮色。

“醒了?”有人忽然开口。

是谢问。

他低低沉沉的嗓音跟雨声一样,在安静的房间里并不突兀。

闻时挡着光的手指却蜷了一下。

就在上一秒,他刚在回忆里听过这个人的声音,只是没这么清晰。

对方披着雪白的长衣,提灯倚在门边。山外滚着惊蛰的闷雷声,而他垂眸坐在竹榻上,满身湿汗,心如鼓擂。

闻时闭了一下眼,从床上撑坐起来。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谢问的话。

躺了太久,浑身关节都变得紧绷僵硬,动起来咔咔作响。闻时垂着头,揉摁着后脖颈。他抿着的唇色很淡,单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更看不出来他在梦里想起了多少前尘过往。

站在床边的谢问弯下腰,伸手调亮了床头灯。

闻时的目光从手肘间瞥扫过去,看向对方苍白瘦长的手指,梦里的场景又乍然落在眼前。

那些湿漉漉的傀线交错纠葛,或长或短,紧紧绷着。那是他灵相延伸出来的一部分,是他自己。

梦里的那只手同样苍白瘦长,捻着他的傀线,沉声对他说:“叫人”。

那是闻时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扫不开的东西——

那个给了他名字、又给了他来处的人,在十多年后,成为了他不能说的俗世凡尘和痴妄欲念。

闻时抬起眼,看到了谢问在昏黄灯光下的侧脸。他衬衫解了两颗扣子,袖口挽上去,露出突出的腕骨,拇指拨捻着灯下的旋钮。一如当年披着长衣,提灯站在屋门前。

闻时忽然想不起来,19岁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处理那些隐秘心思的了。

无非是藏着闷着一声不吭,再借由书上学来的洗灵阵,一并洗掉。然后到了及冠之年,跟师兄们一起离开松云山。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想起来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在那之后,他跟尘不到之间再没什么亲近的往来,举手投足间总隔着几分克制的距离。

就连趣事都寥寥可数,乏善可陈。

他压得太深了、躲得太远了。在尘不到眼里,可能就是个幼时惯于依赖、大了又忽而生疏的徒弟吧。

如此种种,闻时同样记不得了。

“头还疼么?”谢问的嗓音淹没在潺潺的雨声里。

房间里的灯亮了许多。闻时的手指依然搭在后颈上,毫无目的地揉摁着,目光就落在谢问脚边的影子上。

看着他,又错开他。

“不疼。”闻时应了一句,声音含着困意的微哑。

他从谢问身边收回视线,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然后就听见床头什么东西轻磕了一下,他偏过脸,就见谢问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