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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毛剧烈地颤动。安泽的手霎时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那……去了很多次吗?”“一次……你是在查岗吗?”“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关心你,哦,你不用客气。”奚文柏笑了下,会顶嘴的安泽很少见,但这样的他看上去更有生命力,奚文柏安抚道:“好了,小心开车。”安泽姓沈,是奚太太的手帕交最疼爱的小儿子,大学在欧洲念的社会学和编导双学位,可能常年受各种情感案子和绵绵阴雨天的浸yin,他身上有一股平缓的、爱人的能力。不过如果他没有这些心理准备,也不可能留在奚文柏身边这么多年。车子驶入费城的富人区,浅褐色的房子复制粘贴一样分布在大道各处,安泽停车入库,先跑进房子里去给奚文柏找资料。奚文柏后脚进的玄关,然后一张漂亮的捕梦网吸引住了目光。这是他从墨西哥贴身带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安泽翻了出来,挂在了这里。那年他背着旅行包,风尘仆仆,诧异地盯着市中心一片欢腾的景象,抓了一个路人来问,才知道这段时间恰逢墨西哥的亡灵节。几个人形骷髅快乐地走过奚文柏身边,又是朝他鞠躬,又是伸手邀请,“欢迎,欢迎!我的朋友。”“来吧!和我们一起!把手给我——”奚文柏婉拒了他们的盛情,独自穿梭在人声鼎沸中。墨西哥的民乐欢快异常,也莫名伤感,奚文柏漫无边际地看着,他的眼睛倾注不进热闹。从午后到黄昏,奚文柏被人群推挤着往前走,留意到在某条道路的最边缘,杏黄色花瓣的尽头,坐着一位裹着头巾的女人,她的面前摆了个迷你小摊,看不清楚在卖什么。那条巷子有点黑,外乡人本不应贸然闯入,但神出鬼差的,奚文柏挣出迁徙似的墨西哥人,朝那个方向移去。“我的孩子……”女人闻声,抬起头来,用一双浑浊的眼审视他,“今天是欢庆的日子,你又为何哀伤?”奚文柏默默蹲下,发现她是一位海娜纹身师,十几张图样整齐地摆放在地上。他随意挑了一张,女人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手,用一种清洁用的液体擦拭手背,“先将包卸下你的肩吧,这一路你一定累了。”烟火从远处升起,奚文柏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她布满沟壑的脸,有种流泪的冲动。奚文柏用右手稳住了左手的手腕。“我爱他。”“爱不一定永远使人快乐。”“但我永远不想和他告别。”“他?”“是的,他。”“那么,你相信世界上存在灵魂吗?”女人示意他看向小巷外窄窄一缝的人世间,“年轻人,这可是我们的亡灵节。”“你相信吗?”奚文柏反问道。“当然,但有些灵魂离开的时候没有牵挂,有些则会选择留下,一部分是因为想念,一部分是因为被想念。”“我怎样才能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但相信我,你会感受得到。”女人低头细细描绘纹样,“总有这样一天。”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又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鲜红的余韵将巷子照亮片刻,奚文柏突然看见女人的工具箱上悬挂着一个银闪闪的物件,坠着一串纯白色的羽毛穗子,像雨后的蜘蛛网般闪烁潋滟。“太美了……”奚文柏轻轻赞叹道。女人扭头看向工具箱,脸上闪过欣喜的神色,“你喜欢它?”“是的,它非常漂亮。”奚文柏琢磨她的反应,隐隐生出一丝愧疚,“这个……是可以卖的吗?”女人快速点头,转身小心地解下它,递给奚文柏。“多少钱?我向你买。”女人犹豫着,伸手比了个二,奚文柏取出五百比索,女人拼命摇头,意思是太多了,可奚文柏一定要给,两人一来二去,女人却也忐忑地收下。“这是我的女儿为我制作的,是我心爱的。”女人甜蜜地笑着,“现在是你的了。”“文柏哥。”奚文柏猛地将自己从墨西哥的小巷中扯出。“怎么还站在这里?拖鞋在旁边,快换上吧。”安泽抱着一个纸箱子走过来,颠了一颠,“文柏哥,当年打官司的文件都在这里了。”“我……我要先去睡一会,很累了。”奚文柏放下行李。“好……”安泽站在原地,落寞地望着他微弓的脊背。与此同时,明光新村的廖黎明依然在等奚文柏。那本厚厚的文献他就快读完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奚文柏还会不会过来。“你说,他会想起我吗?”廖黎明踮脚看冰箱上的塑料花,这是他父母结婚的时候买下的装饰品,在冰箱顶上一待就是几十年。塑料花当然不会说话,但没关系,廖黎明说就可以了。“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对我好的时候和我们的吵架的时候。”廖黎明扒着冰箱,小腿开始发酸,“他还在怪自己吗?”“但愿他不会。”廖黎明自问自答道。视线落到搁在玻璃花瓶前面的、小小的黑白相框,在那里,两寸的廖黎明透过时间的尘埃,长久凝视着他。感谢观阅第21章冰箱顶部经年无人打理,积了薄薄一层灰,盯照片盯得久了,人像的眉眼开始变得陌生,廖黎明记得有人说过,照片中和镜子里的你都不是你,人的真面目是取决于你爱的人的样子。他又在心里描绘了一遍奚文柏的模样,冰雕出来的脸庞、宽阔的肩膀以及温暖柔软的心。他们极少吵架,偶尔的几次争执,都是以奚文柏腆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躺到他的膝盖上问“小博士还在生气吗”而告终。那时候的奚文柏像一只露?出?毛茸茸肚皮的大狮子,收起锋利的爪子,心甘情愿地让他骑在头上逞耍风。大狮子,大老板,廖黎明局促地笑了一下,从冰箱面前走开,在玄关晃来晃去,期待那声他很有可能再也等不到的、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廖黎明被困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周遭的事物熟悉地令人感到煎熬,合?欢树早在三年前就赶超窗户,物业迟迟不派人来修葺的结果就是大堆大堆的叶子贴在窗户上,想挤却挤不进来的样子。每当一年一度的台风来临,廖黎明抱着膝盖看窗外胡乱摇动的枝叶,会产生一种他依然有在好好活着的奇妙感觉。印象中奚文柏从没有发过很大的脾气,除了那一次他打电话通知二老关于结婚的消息。凶得不得了,廖黎明无奈地叹气,当时他分不清到底电话哪端的声音更大,是奚文柏,还是老奚总。显然,结婚带给他未来丈人的威力不亚于核弹爆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