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
她周晬宴上,程鸣序豪请八方宾客,莫说歙州,整个江南有头面儿的人都来了,时任知州也挥手一临,这盛况便是大哥周岁时也不曾有的。 午时请祭先祖,宾客皆在堂前观礼,盘琖罗列于地,盛了果木、饮食、官诰、笔研,筭秤等,不乏各样应用之物。 程清那会还只是个粉团儿,离了娘亲被放在生凉地上也不哭闹,攥着小拳向前了爬,越过一众物什,在众人注视下抓起一个髹漆楠木戗金盒。 本以为程清会近手摸些笔墨针线,却不料爬远抓了个眼生的锦盒,估计是下人摆置时随手放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程鸣序正将着重来一回,那盒子突然开了,落出一只翡翠玉钏,莼紫罗兰彩翠绿,阳正的龙石种,脱盒的一瞬仿佛神玉出尘,在光下耀着透色。 此一出宾客暗惊,揣想着程家还有如此底蕴,如此玉料价值连城,竟也随意放在小儿抓周宴上。 程鸣序也是一愣,这镯子是他祖父留下,年岁久远,一路传到他这,来处已不可追,只依稀听闻是那辈先祖们北上走商时所得。 这镯子他已几年未见,本以为不慎丢了,今日却阴差阳错重见了天日。一切有为法,因缘难言,程鸣序便当场将这玉钏传了程清。 至今已有十余年。 幼时程鸣序久出归家后总要第一个抱她,大哥也只在一旁看着,即便后来二哥被寻了回来,她依旧是心尖儿上的那个。 如今镯子碎了,在十六定亲这年,她向来信因果,这怎叫人不心随玉碎。 “去我房中,今夜先简单处理着,明日切记要找医师,这伤在腕间需得谨慎。”秦儋打断程清思绪,看她愣怔神色以为是心疼这饰样,弯身拾了起来放入胸前,“别惜念着了,我明日拿去给你修就是。” 再回这房中却没有了方才心境,程清坐在床沿,左手照着秦儋吩咐紧握右臂肘中止血,脸色仍发白,秦儋只以为是失血所致。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黑漆木箱,从中取出些布条与伤药,拉过程清的手给她上药。 那温热掌心握在腕上,给她渡去些许暖意,程清看着腕间细细缠绕的布条,突然想起什么:“你腰间伤势好些了没?” 秦儋系着缠布的手一顿,闻言抬头看向她,“不若下次我洗浴时你再瞧瞧?” 难得起了逗弄心思,话间藏着促狭笑意。 程清霎红了脸,半晌支支吾吾挤出个字:“好。” 未料她会这样答,秦儋怔了怔,下一瞬笑意更盛,那笑声扰得桌上烛光忽闪灭,惊落了屋外鸟鹊。 果真是个趣儿小姐。 “行了,回去警着勿碰水,明日找大夫瞧瞧。那镯子我拿去给你修好,莫要难过了。” 程清收回手臂,腕间纱布包得熨帖,手一垂下藏在袖中看不到些什么。 “三小姐,人生蜉蝣,没有什么再难过的事,你只当记着些好的。”许是今夜窗外月色莹润,秦儋嗓音里染上了些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柔和。 “……小姐?小姐醒醒。” 程清惺忪睁开睡眼,支起右臂想挡着些光,手从袖中滑出,腕间缠带被崔莺儿一眼看着。 “这是怎么了?”崔莺儿惊呼出声,手紧箍住她小臂不放,“小姐……你,你有些什么要与我说……” 转瞬间那声儿里已带上了哭腔,程清这才清醒,忙与她说清:“你别胡乱去想,我昨儿半夜……手磕了床角,只破了个小口,夜了没去喊你,我自个儿将着简单包上了。” 崔莺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仔细去看程清腕间包束,心中又起疑惑,那布条包得紧贴精密,她家小姐还有这般活泛手法? 正说着,早食被端进了屋,隔远了都能闻着丰盛,香糊的煎白肠、甜润糍糕、还备着清淡些的七宝素粥,前几日程清都还忍着,今日却实是没了胃口。 崔莺儿忧心看向她,捧着粥羹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小姐今日吃些吗?” “不了。”程清摇了头,她不想吃这些,反而有些念着昨日那面条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