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族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暗销肌在线阅读 - 20 赔钱把势散了罢

20 赔钱把势散了罢

    赔钱把势散了罢

    那夜宴毕,柳官儿即刻携明官儿告辞回到文鹤下处,第二日脚不沾地回了长洲,一刻不敢停留。明官儿生得着实招人疼,虽说王爷并非荒唐无礼之人,可那等虎狼之xue,多留一刻都难保干净。

    澄信直看见明官儿、柳官儿两人完好囫囵地回来才安心。时已入冬,不时落下几场冷雨,黄花斗霜吐艳,澄信将自己锁在书斋日日挥毫。五房新丧主母,昭江、潇池二人身上有孝,秋闱、府试也都搁下了,家中清净无事,柳官儿不时夜里来会昭江。

    十几岁的孩子,总是一日一变,柳官儿眼看着昭江一日日俊拔起来,眉目如画、肌肤赛雪,一只素手偶一出袖,其修长洁白宛如玉笋。柳官儿一面是倾慕,却愈发自惭形秽,暗地里愁肠百结起来。

    周氏的头疾已好了许多,年关将近,她明里暗里同纯仁提过多次,内事好接回来了。纯仁却每回含糊过去,说是不急一时,教周氏多休养。周氏房里犯起嘀咕。

    “你说你爷是怎么个意思?”话是对着川儿说的。

    “爷不是说了教奶奶好生养着么?”川儿给周氏捶着肩膀。

    “养什么?我还能再养个孩儿下来?”周氏指指背上,“我早说我好多了,再说这些年了,你见他什么时候恁的体贴人了?”

    “那头没了,这头良心发现了呗……”川儿说得轻快。周氏猛回头嗔着川儿:“又胡说了!再给他听见当真送你回海东去看你怎么着!”川儿红了脸儿吐一吐舌头。

    周氏转头叹气,“良心……人有了良心还能投胎做男子汉呢?”

    川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照奶奶这话,世上男子便没有好的了?奴不信,这话奴也学给爷,让爷评评理。”

    “那么你见过有良心的?”周氏起了兴致,偏和川儿较这个真。

    川儿歪头想了又想,手上都停下了,好半晌,她唉声丧气道:“想了半日,就戏本子上的汉子有良心……柳梦梅、张君瑞、张继华,旁的真数不出了……”

    “戏本子也不全是好男子哩,你瞧那个薛平贵,什么玩意儿!还有那个蒋世隆……”

    “可不是!气死个人……”

    两人说得正热闹,小丫头打门外掀帘子进来传话,“六奶奶来了。”两人忙止了话头。顾氏进来给周氏请了安。两人寒暄一回,顾氏面色瞧着比周氏还差些,神情也不大畅快,周氏了然,屏退左右。

    “苦了meimei,家里人多事杂,这一向累得meimei不轻罢。今儿是有什么事?”

    顾氏答道:“meimei不敢,奴年幼识浅,不过帮jiejie几个月,左支右绌的,jiejie管着一大家子十来年,实在劳苦功高。”

    “哪的话,凑活着过罢,谁家不是一本烂账。meimei若是瞧出哪里不妥,便只管作主改了,莫只顾着我们面子才好。”

    顾氏没接话,面色更显些为难,周氏给她递盅热茶,“究竟怎么了?”

    顾氏又下一回决心才低声道:“不敢欺瞒主母……前头五jiejie的事办得热闹,单棺材就花了六百两,捐敕命花了二千两,加上各项烧埋、官中迎来送往,花了不下五千银子……今年官中的钱已差不多了……”

    周氏叹气,“家里遇上这样大事,也是无法。你也别急,二爷那边买卖也到年终了,再等等,二爷那边银子来了就好了。”

    “二爷那头……已是送过一回了。二爷的买卖还供着三爷、家班在南都的用度,那头花钱流水似的,二爷哪能余下几两贴补这边……”

    周氏抚着杯盏没说话。

    “若只是日常用度,奴多少还支吾得过,可前日大爷打发人来说,五爷要写戏本子,行头皆要新做,又是杭绸、又是绣,一件就要百两银子,奴收到家班送来的单子,里头单是头面上的东珠便以斗计,一本戏下来竟要四五千两……如今哪来银子做这些……”

    话到这顾氏低了头,屋里半晌没动静,周氏好一会才道:“大爷说给你不过让你备着,我听说五弟那头还没得几折,行头明年慢慢再办也使得,不急在一时。到那时还没有……”周氏转头唤川儿,“你到箱子里看看奴那套嵌了八宝的头面还在不在,拿给六奶奶。”

    川儿领命要去,顾氏急忙起身拦着,重重福一福道:“奴怎敢使jiejie的钗梳!jiejie千万不可如此,若后头当真腾挪不开……奴自去想法子。”

    周氏摇头,“你能想什么法子?还不是一般的去当?我被你们唤一声jiejie,自是我来,让你为我cao这份心已属不该,哪能再动你的嫁妆?”说着又要命川儿去拿。顾氏再三拦阻,劝慰道:“既不急在眼下,jiejie不必如此,或许到时竟可应付了亦未可知,不如先越过年去,到那时真不足,meimei再来问jiejie要。”

    周氏听她这么说才罢了,顾氏却又道:“meimei有句话……知不当讲……可思来想去,不请教jiejie实在搁不下……”

    周氏忙道:“meimei只管说。”

    “咱府上家班……三代心血、名扬四海,奴自然晓得……可……yin词艳曲、私约偷期,原是末技,于教化有妨的,本不该花这样大的心思……且奴看总寓那些个挂牌的戏班,多少还卖些曲金、自赚生活,咱家却是高致,各处献演不收一金,如此自折本钱、有伤教化,白赚个浪荡浮名……”

    周氏才听一句已觉诧异,却不能露,啜着茶不发一语。顾氏愈认了真,翻出一大篇道理,周氏震撼得不知如何劝导。待顾氏说完,周氏静了半晌,搁下茶盅笑道:“依着meimei当如何?”

    顾氏认真道:“依奴说,虽不急在一时,三年五载的,还是遣散了的好。”周氏一口茶几乎喷出来,狠命镇定着继续往下听,顾氏还道:“便不能,或可学着收些曲金,支应得过日常花销才好。”

    连川儿都张大了眼,插道:“六奶奶意思是教家班‘落地’?街上卖唱去?”顾氏听得一怔,似也觉着些别扭,想一想道:“也不至往街上去演罢……比方哪里大户的堂会,好歹收些银子……”

    川儿还张着一双玲珑眼,面上恍然,“哦……往大户家唱堂会去……”边说,缓缓点头。

    周氏定一定,笑道:“meimei的意思奴明白了,只是家班是大事,奴拿不得主意的,等家主回来奴把meimei的意思和家主说了,若可行,大家商量着办。”

    顾氏起身行礼,“奴是一点粗浅见识、糊涂心思,没有旁的意思。家主、主母若觉着使得,奴便听从家主主张,若使不得,就当奴小孩子嘴里胡吣,先给家主、主母赔罪了。”

    周氏忙搀起来,“meimei这是什么话,你这样掏心掏肺对奴,奴感激还不及。”

    两人又说许多有的没的,顾氏起身告辞。人去了,川儿摇头咂嘴,“川儿真真服了……六奶奶怎的一本正经说出这样一篇话来……让柳官儿几个去落地……”

    “她也是一片好心……家班花费着实是巨……”

    “奶奶听见六奶奶说么……要给商贾巨户唱堂会呢……莫说老太爷,便是老爷坟下有知,棺材板子都得掀了……”

    周氏噗嗤一笑。

    “奶奶真要说给爷么……”

    “说?说了你爷不拿你瞧顾氏那模样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