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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善】浴火(上)

    《钝痛》后续

    毒大夫走后没多久,那毒药的周期似乎是过去了,杨善rou眼可见的又消瘦了一些,精神上的折磨让他几日没睡好觉,周期一过,便每日五六个时辰的睡过去。符申瞧得心急,趁他睡着时快马加鞭偷偷出门了好几次,亲自采购所需的药材。

    大部分寻常的药材都还好说,多跑几个药铺总能凑齐,难就难在那些毒物上头,常见的药铺里倒也有,但更多是些药铺里都找不着的稀奇玩意儿,符申只得再托人去寻。他心里打鼓,就怕凑不齐这关键的几味药,外出寻药时又忍不住担心屋里那人会不会不见,或者需要他的时候刚巧不在身边,如此惴惴不安了几日,终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药材全部集齐。

    他将方子和药材一并交给之前的那位大夫,请他制成了药液,装在小桶里颜色黑红,又能闻到股微妙的怪味,称之为解药估计无人会信。符申将浴桶直接搬进了他们睡觉的屋内,装了热水后又舀了两木勺的药液倒进去,黑红的色泽被热水冲淡一些,但仍然叫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触碰。

    杨善倒是不在乎这个,他淡然看着符申准备完这些又在一旁的铜炉上烧起了过会儿要用的热水,大块的澡巾和明衣放在一旁,显然是不泡都不行了。符申做完手上的事儿就走了过来,蹲在床前温柔道:“我这边都弄好了,阿善你要帮忙吗?”

    他拒绝了对方帮忙脱衣的提议,在符申温和又收敛的目光里将身上单薄的里衣和亵裤一并脱去,细瘦的双脚一步步踩上凳子,踏入冒着热气的浴桶里。黑红的水液浸润上来,接触到光裸的皮肤,带来一阵微辣的刺痛,非常轻微,和毒发时的疼痛完全没法比。杨善眉头都没皱一下,扶着桶沿缓缓坐下,腰背倚靠在桶壁上,垂着眸子又放空了起来。

    热水堪堪没过他的胸膛,露出一点锁骨,过会儿水凉了还得再加,倒也足够。浑浊的药液遮住了瘦弱身躯,若隐若现看不清晰,符申搬了凳子坐到边上,目光扫过那自己熟悉的、有些嶙峋的躯体。热气熏蒸下那具身体迅速泛上一层薄薄的红,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居然显出几分病态的媚意来。然而此情此景,符申实在难以萌生什么旖旎想法,只觉怜惜之意更甚。

    他无法进入桶内陪杨善一起,只得尽可能将凳子挪近一些,眼巴巴地在这极近的距离下守着,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记得马上和我说。”

    毒大夫特意嘱咐过,药浴的过程要时刻看着,一旦有“副作用”外的异样就得把人捞出来,杨善当时虽把自己埋在被子底下,但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他清楚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让符申走开的了,便只回了句“无事”,就继续任由思绪逐渐飘散,游荡在他也不知的何处。

    但副作用到底是指什么?他脑海里的疲意从未彻底消退,这会儿被带着些药味的热气一熏,更是火上浇油、昏昏沉沉,迷糊了的思绪绕成一团也得不出个答案来,反而愈发的困倦,但偏偏习惯所致,他这会儿又无法真的睡着,只能垂着脑袋,茫然盯着颜色怪异的水面。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亲身解答。那股轻微的刺痛感随着入水时间渐长而逐渐消失,比水温更高的、不正常的热意攀上了他的皮rou,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钻心的奇痒,让人禁不住想去挠。杨善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可怕,来自内里的痒意能让人将自己抓得皮开rou绽都无法缓解哪怕一丝一毫。他强忍着抓挠的欲望,双手环绕胸前,死死抓着自己的上臂,指尖都有些泛白,克制不住的低声呜咽一点点从齿间泄出。

    符申敏锐捕捉到他的变化,立刻站了起来,把手探向他的额头。“热吗?是不是还痒?有没有别的感觉了?”他急切问着,将对方手指掰开握在手里,毒大夫告诉他的副作用主要是这两个,毕竟以毒攻毒,肯定会出现一些别的中毒症状,但她保证只要坚持熬过去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善蹙着眉摇了摇头,他的喘息愈发激烈,手腕不由自主挣着想从符申手里脱出来。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挠破自己,毒大夫的话回响在耳畔,符申狠下心来,抬手点了挣扎扭动之人的xue道。

    “她说了,只要第一次坚持过去了,后面这症状会越来越轻的,”他好言安抚着,手指插入对方柔软的发间轻轻抚弄,试图让人舒缓一些,“要是有别的不舒服的,也一定和我说……但对不起,只有这个不行,半个时辰很快的,坚持一下,我陪着你。”

    被制住xue道的人动弹不得,只能抬眼瞪他,不知不觉中眼眶已经泛上微红,显然很是难受。“哑xue……”他唇瓣微动,吐出极轻的两个字,符申知道他的意思,不管是狼狈不堪的呻吟,还是遭受不住的求饶,无论哪一个都是杨善所不愿的。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如果这样,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你的情况了……”他不能放任杨善去抓挠伤害自己,点xue或许是现在最好的方法,起码对方不用额外费神去强忍自己的动作了,但也正因如此,话语便不能再封住了,他现在只能通过这个来了解对方到底如何,有没有别的异样了。

    被拒绝的人不再言语,垂下了眸子,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失焦,牙关却咬得死紧,偶尔从中泄出几声破碎难耐的呻吟。他额间不知不觉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脸侧,两颊在体内散出的热与痒中逐渐泛起不太正常的红润。

    一旁燃着计时用的熏香,他勉强瞄了一眼,燃去了大半,异样的感觉却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仍然折磨着他的神经,稍一不留神就会将难堪的神态全然暴露。

    符申拿着毛巾帮他擦去那些不停流下的汗水,对方那完全失神的眼眸和硬生生被扼住的微弱呻吟同样也在折磨着他。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为何解毒还得偏偏再让他遭受这么一番苦难?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想放弃这个方法了,想径直将人抱出来,离开这一汪给对方带去折磨的黑水。理智及时劝阻了他,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拳头攥得死紧复又松开,深吸着气帮人添上一壶热水以免着凉,随后思来想去,也只得拿着毛巾帮人擦浴,祈祷这药效能习惯得快一些,不然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不能确定自己和杨善,谁会是先坚持不住的那个。

    熏香在漫长的煎熬中逐渐烧短,由原先的一长截变成一指节长短,随后在符申的望眼欲穿里,香灰一点点掉下,最后一小段逐渐烧尽,最终只留下一小堆灰烬。符申在微弱火光熄灭的那一刻立刻踏进了浴桶,在杨善惊愕望过来的、写满“你疯了么”的眼神里将人打横抱出来,扯了澡巾裹在他身上,帮他擦去那些残留在身上的药液。

    “里面有毒,你进来作甚!”杨善瞪着他缓了几口气,但仍然忍不住厉声怒道。这是他重逢以来所展露过的情绪里最激烈的一次,符申止不住自己的惊喜,嘴角上扬出明显弧度,搂紧了人继续帮他擦身,同时声音放得柔和,一边安抚一边也是辩解道:“没事,有衣服隔着呢,没那么严重,而且那姑娘也防着不慎触碰到的情况了,给我配了应对的药膏了。”

    那人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外显的情绪,这一嗓子似乎也耗去了他所剩无几的气力,他敛了眼帘,声音又轻了下来,没那么快褪去的热痒让他仍然有些喘,语气却仍然是冷然坚决,“xue道,解开。”

    符申终究是怕他又闹别扭了气着自己,赶忙给人擦好换上了沐浴后用的明衣,随后拍开他的xue道柔声道:“站得住吗?要不要躺一会儿,大夫说了药浴过后半个时辰内不能进食,我们晚些再用饭的。”

    终于能动了的青年缓缓抚上明衣单薄的衣襟拢了拢,“管好你自己的。”他极轻地咕哝了一句,故意唱反调似的走向了桌边。脚步缓慢但还算稳,看来应当没有别的多余副作用产生了。符申放下心来,有些迟钝地从他平淡无波的语气里擅自解读出了关心意味,挠了挠头转身去给自己擦药膏。

    擦完药膏还得清理湿漉漉的地面,然后将剩下的药液存放好,以免失了效果。被药液泡了许久的人身上也有股淡淡的怪味,他取了那特制的香膏过来,见对方又是没反应不反对的态度,便抬着他的手臂,将香膏细细抹在对方小臂和腕间。

    “别的地方要不要?好歹能盖掉一些药味,我帮你涂还是——”

    罐子被拿了过去,对方冷着张脸,潦草沾了一些,将手伸进衣服内随意抹了几下就把东西还给了他。那人身上的香味这下便愈加浓郁且熟悉,符申笑了笑,将罐子收好。看来还得托人再去多制一点了,以后很是用得上。

    接下来便是日复一日的重复,过程难熬又枯燥,符申做起这些事来越发娴熟,而果然如那小姑娘所说,副作用似乎是逐渐减弱了一些。以防万一他还是会点住杨善的xue道,而那人虽然仍旧会在异常的温度里失神呻吟,起码牙关咬得不再那么紧了。

    如此过去了十几日,杨善始终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虽然还是很淡,但好歹有了几分生气来。身形还是太瘦,符申向毒大夫咨询了建议后开始逐步在粥里加上些煮得软烂的荤食——口感当然是不怎么样,被杨善嫌弃了好几天才终于肯吃下去。

    说是嫌弃,其实也就是眉头微蹙,第一口下去后便拿着勺子挑挑拣拣,等把碗塞回给符申的时候,粥是没了,被煮成rou泥似的荤食则剩了下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挑出来的。他调动情绪的能力似乎终于回来了一些,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冷淡着脸的,但偶尔会流露出蹙眉、撇嘴之类的小动作,符申看在眼里,便也适时的调整了方法,好声好气哄着,把吃荤食的必要和煮得软烂对胃好之类的话车轱辘转的念叨了几日,终于是把人磨得不耐烦了,将那一碗浆糊似的东西囫囵咽了下去。

    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配合,一点点好转,符申心情逐渐跟着好了起来,而更令他振奋的是,在朝廷和江湖的双重通缉之下,似乎已经找到了羊天朋的下落。

    照例的午休时间,或者说除了药浴、用饭,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干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的。他正欲躺下,符申唤了他一声,手里拿着一串银光闪闪的钥匙,蹲下身把那条可以说是与他形影不离的锁链解了下来,链身落在地上砸出清脆声响。

    他有些不解,迷茫抬起头望向对方,而符申手里不知何时拿上了两柄剑,将其中一柄递到了他的面前。

    “羊天朋找到了,”符申轻轻道,声音温柔又坚决,向曾经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发出久违邀请,“杨都尉,或许愿意与我一道?去做个了结,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