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形影之守(独自脆弱/它就像自己的影子/和侍卫长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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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回到居所时,已经过了亥时。 这处深宫僻静处的小院,门口挂着两盏柱灯,漆黑夜色里照亮归途。 但两个近侍也在门口等他。 韩非甚少这么晚回来,近侍奉王命照顾和看管他,自然不敢睡。 来日韩王回宫,他们也必然会把这个情况禀告君主,瞒是瞒不住的。 韩非从未动过心思拉拢近侍,平日里和他们保持距离,但也不为难他们。他知道这些下人只是奉命行事,所求不过安稳度日,若他和谁过于接近,迟早也会被别人告诉父亲,索性不如安分守己避免麻烦。 禁军官长就不同了,他看出吴昱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而且经历长久压抑,又几次被挑动情绪,欲念早在心中滋长。 人们自身有弱点,旁人才能下手。利诱的关键从来不是利,而是逐利之心。 虽然在湖畔宫殿,吴昱后来又玩弄他,手指捅得xiaoxue酥软流了不少yin水,但也仔细给他涂了药,还把药罐交给他。宫廷秘药缓解了不少伤痛折磨,所以韩非此刻行走如常,衣冠齐整,没露出丝毫破绽。 他脸上挂满不加遮掩的疲态,两个近侍迎上来礼貌询问,韩非和他们匆匆交代几句,只说自己累了,径自回了屋。 关上两扇推窗门,黑暗吞没了韩非。 窗格里的月光把屋内映出朦胧灰色,韩非背靠屋门闭上眼,意志终于松懈下来。他气息紊乱,手指扣住门板,指节弯曲,浑身细不可察地颤抖,嘴唇也紧紧抿住。 被羞辱的愤怒,被侵犯的痛苦,被胁迫的委屈,被伤害的脆弱,蚀骨情欲后的虚脱,尽力周旋后的困乏,全部潮水般席卷而来,渗透每条血脉,令他心神俱损。 原来他的身体,不止在父亲的yin威下会失控沉沦,还敏感到被陌生人玩弄也会癫狂。尽管他努力守住神志清明,在危机四伏的困境里做出适时伪装,但这种对抗越来越艰难。韩非仔细回想,根源就在那魇神香,似乎有种诡异力量潜移默化地改变他。 欲望的怪兽潜伏在体内最深处,在暗影里张牙舞爪,等待机会吞食他。 他曾以为能控制这头怪兽,他也曾在父亲的情事磋磨中无数次试图掌控自己,然而今天他发现,并非努力不见成效,而是身体在经年累月的调教中已形成本能。 一股巨大的悲伤撕裂心房,气血在胸中翻涌,两耳响起嘈杂的嗡鸣。唯有在自己这间斗室,他才能不加遮掩地宣泄。 先前醒来时,躺在一处花园的石凳上,衣服穿戴整齐,只有头发披散。韩非四下观察一番,很快明白回到了藏馆,想来陌生武官有避人耳目的运送办法,但此时不宜耽搁,唯有梳好发髻扎上袖口先出去。 起身时,后臀有异常触感,显然穿的是条被抽烂的裤子,xiaoxue里还塞着布团。他脸上浮出耻色,压下羞愤勉强掩饰。他看到脚边放着竹筒,打开盖子,里面撒出焚烧后的灰烬,这是武官刻意留下的警告。 脑海里想到被烧成灰的舆图,和那些才找到的绣图,韩非忽然攥住手心睁开眼。他快步走到桌案前点起烛灯,从高大书架翻出上品丝帛,席地而坐开始研墨,打算趁着头脑还记得绣图花纹,再画出一份仿图。 他失去了样本,只有强行记住的一幅幅画面。尽管韩非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从晌午到现在经历太多身心上的冲击,此刻回忆起来有些画面已经模糊。韩非稳住心态,先从记忆清晰的绣图开始仿画,再写上死记硬背的编织法门,一张一张尝试复原被烧毁的线索。烛火飘摇的光影里,他的眉宇间笼罩阴霾,伏在案前全神贯注地执笔描绘。 这一忙就到了更深露重之时,子夜过半他这间屋子还亮着灯火。 桌案上叠放着一摞帛画,少年人眉头深锁气息焦躁,还在画着新图。忽而喉中咳嗽,他用手捂在唇边,下笔的手抖了抖,帛画上正勾勒的细腻线条歪了一道。 “啪!”韩非勃然拍案,手中的笔杆摔在桌上,润了墨汁的软毛,在画上戳出一枚血滴状的污痕。他心性沉稳甚少怄气,但此刻有几张绣图久久画不清楚,胸中郁结的烦闷一股脑爆发,终于显露出情绪。 他闭上双眼,以手肘支着桌面,修长手指捏着眉心揉按,另一手抓紧帛画掐出凌乱交杂的布褶,恰如他现下的心境。端坐了快两个时辰,腰胯酸痛随之袭来。 耳畔忽然传来几声闷声嘶鸣,他身体一颤睁开眼,目光看向房间一角。 是阳爻!他竟然忘了还有只鹰在屋里。 白鹰被捆成一团,趴在草垫上蹬着腿用力晃动身躯,想引起韩非注意。 他在国府耽搁到很晚,回宫后又和吴昱周旋,这只鹰早被近侍接回,王上命令必须养在他这里,百宠苑的禽官也不会擅自留下。不过近侍们不通驯鹰的法子,所以没人敢解开它的拘束,阳爻被罩住两眼套上嘴箍,裹住双翅捆紧爪子,一直扔在屋里。 韩非拍了下脑门站起身,进屋后激荡的情绪塞满胸腔,又聚精会神画图,阳爻大概叫了很多次,声音不高所以自己没听见。他走过去解开白鹰身上所有束缚,帮它梳理羽毛和按摩腿爪。阳爻放置在草垫上窝了几个时辰,气鼓鼓的低声哼叫,张开胸和尾巴的翎羽,抖落抖落翅膀,伸嘴啄韩非的手背。 尖锐的鹰喙原本可以瞬间撕开血rou,但落下时力道很轻,喙的侧面蹭过皮肤,啄出几块红斑,更像是在赌气。 韩非的脸上浮出愧色,他知道这只鹰憋屈了一晚,手掌摸到阳爻的小脑袋安抚。白鹰被他舒活筋骨又捋顺翎羽,渐渐平息了躁动。韩非待它放松了,才端来瓷皿,打开一旁的油布包,给鹰喂食rou块和清水。 阳爻在训练里从不被喂食,禽官总让它以饥饿状态捕猎,却禁止它伤害猎物,要全须全尾地带回禽官手上。这样的调教旷日持久,既让它保持本能,又磋磨掉它的野性,每天只有晨昏时分韩非会喂它进食。 饿了一天的阳爻,早就饥不择食,脖颈随着吞咽动作一抖一抖,嘴里还发出低鸣。韩非看鹰吃得欢,忽然也感同身受,毕竟从晌午到现在,他亦没用过膳食。饥饿和疲倦再次冲击他的身体,让他有些怔忡。 父亲走后,他每日辛苦忙碌,直到今天遭人劫持,亲手摹绘的舆图付之一炬,刚找到的线索也焚为灰烬,还被弄出一身印痕,回宫后和禁军官长勾心斗角又被趁火打劫。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几乎全在意料之外,桩桩件件都凶险,不知能不能瞒过父亲。一念及此,再看眼前白鹰,它过去同样历尽劫难,曾经拼尽全力在驯鹰人手里挣扎,却被挫断了自由飞翔的翅膀,韩非不由得心绪茫然。 阳爻吞下几块rou,金黄的鹰喙伸到另一个瓷皿汲取清水,它吸了两口正要继续啄食,一颗清亮的水珠忽然落进瓷皿,砸出一个小水坑后,反弹出几滴水花。 白鹰愣了一下,抬起它的小脑袋,湛蓝的鹰目睁得圆圆。清澈透亮的瞳孔里映出少年人略显苍白的面容,这张脸,有着它从没见过的表情,让它似懂非懂。 鹰不会哭泣,无法理解眼泪的价值。 但阳爻生性聪明,能通人性,很快觉察眼前朝夕相处的人情绪低迷。挺拔的眉毛现在落下眉梢,翘起的睫毛有些湿润,脸颊有两道水痕,鼻尖也在微微颤动。 那双原本光彩夺目的眼睛,过去曾和它丝毫不让地对视,现在却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沉入昏暗水底的宝珠。 阳爻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从前在山里会找些透光的小石子装点巢xue,所以此时它有些遗憾,吱嗷的叫了一声,低头从瓷皿里叼起一块rou想递给韩非。或许它的玩伴吃饱了,就能再恢复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了。 对方仍在发愣,白鹰伸长脖颈扇动两下翅膀,少年人回过神来,看见它这副姿态倒有些意外,抬手擦了擦眼角,跟着笑了,捏住rou反而往阳爻嘴里送。白鹰梗着脖子推拒,可最终这块rou还是喂进它肚里。 “对不起。”那人轻轻说话,用手指刮了刮白鹰胸前的翎羽。 “谢谢。”他又摸了摸白鹰的小脑袋。 韩非照顾白鹰虽然很用心,但算不上和它多亲近。他想有一天放鹰回归山林,就不希望它和人产生羁绊。这只鹰过去饱受驯鹰人的戕害,对生人很不信任,经常露出凶恶之态,还护食,进食的时候,除了父亲外谁靠近它都会攻击示威。可韩非与阳爻相处一段时间,彼此之间还是萌发了额外情分。 看着它,时常像看着自己的影子。 在这心力交瘁的深夜,有这么一只活物陪伴还被它牵挂,韩非恍然体会到,不通人言的鹰,或许更能抚慰自己。 时光悄然而过,昼夜轮转交替。 天色灰蒙蒙发亮时,院内的近侍已经晨起准备侍奉,尽管小院的主人贵为韩王子嗣,但大多时候并不用下人伺候。只是这些近侍也不敢失了礼数,毕竟从前曾有人怠慢,被王上知道后,就从宫里贬斥流放。 甚至还传闻有人因此触怒王上丢了性命。 一名近侍出屋打算烧水,正瞧见院里竹架上搭着天青色的华贵衣装,从外袍到中衣全洗得干干净净。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许多能交给下人做的事,这位公子总要亲力亲为,连床单被褥都会自己清洗。 下人知道他每日起很早,这几天洗漱妥当就会外出办事,便有人走过去叩门询问是否准备早膳。韩非开了门,身穿黛蓝色长衫,衬着新换的中衣更素白,只是瞧着眼圈发青面色欠佳,似是没睡好。少年人随意点了些清粥和小菜,明明看着没什么胃口,却嘱咐人再带盘韭黄腌rou来,说嘴里太淡。 近侍去备膳,韩非也没闲着,抱出白鹰放飞,想先送去百宠苑。等到了地方,天色正是明媚,晨光洒满翠绿草坪。 韩非看着禽官仔细戴好护具,臂上架着鹰要开始训练,忽然问道:“这鹰现在已经很听话,为何仍是饿着它?” 禽官对他笑了笑:“再听话,总归是只畜生,它吃饱了,不是想着高飞远走,就是想着偷懒懈怠。”这人低头拴好阳爻的脚绊,抖了抖牵引的绳索又说,“它能活着,是因为它的命不属于它而属于王上,捕获的猎物也只能交予王上处置,这些规矩它时时刻刻要记得,饥饿能让它认清该怎么做。” “猛禽的天性无法磨灭,若是不能严加管束,它迟早会再生出异心。”禽官摆动手掌做出指令,阳爻瞬间向前扑飞,掠过地面绕了一圈又驯顺地飞回原位。 禽官再拿起敲鹰的棒子,一次次命令阳爻飞起盘旋和低空掠取,矫正它的动作,提升它的速度,稍有不对便教训它。系住脚绊的绳索在地上拖来拖去,白鹰高飞时,长绳弹起抻得笔直,使它不得不返回。 人禽本无交集,为了一己私利,强行夺走它的自由和野性,又要留下它的勇猛,这份忠诚岂非是无根浮萍,空中蜃楼。 韩非眯起眼瞧了许久,心里只觉悲凉。小半个时辰后,他才转身离开。 出了百宠苑,韩非就在王宫花园里随意漫步,行至偏僻角落的一座凉亭,他停下来在周围走动。这里有片荷塘,水源来自离湖,初夏还未开花,翠绿的荷叶布满水面,岸边倒是生着簇拥绽放的牵牛花。 韩非蹲下身,抚弄花丛的根茎,选了几条长势旺盛的枝干拔断后握在手里,还拈了朵花嗅闻,有种湿润的清香。 吴昱走到凉亭时,就看这副画面。 昨夜半跪在他胯下舔弄阳根的少年人,浑身散发妖艳yin乱之气,此刻却清雅平和。一身上品绸缎织造的黛蓝长袍颜色纯正,尽展王室贵气。他长相俊逸,探头凑近一朵绯红鲜花抽动鼻翼,表情略显陶醉。 光天化日下,禁军官长心里发痒,冒出想把人压在花丛中肆意cao干的念头,他只好咳了咳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韩非见他来了,手里抓着花藤起身,做出邀请手势。他们来到凉亭坐下,吴昱从怀里拿出两个布包甩在石桌上。 “公子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有劳吴官长,大恩必不会忘。” 韩非面带微笑,伸手正要拿,吴昱却用手指按住一个布包阻止他。 “公子昨日可没跟我说清,这药材还有毒性。”禁军官长面色微沉。 韩非笑意盈盈,阳光下更添明艳:“是药三分毒,你放心,死不了人也出不了事。”他的手覆上吴昱手背,指尖安抚地轻蹭。吴昱想了想松开手,韩非把布包揣在怀里,再将摘下的牵牛花藤一并盘起收好。 少年人捋平衣衫站起身:“韩非还要做些准备,就先告辞了。” 吴昱一把拽住他扎紧袖口的手腕,拦住他的身形:“公子就这点表示?” 韩非盯着吴昱看了会,温和一笑,极尽轻柔,灵动的瞳孔转向侧面,用眼神示意吴昱看旁边的花草:“这片草丛的花儿,旭日初升时绽放,日上中天就凋零。露水缘分不过转瞬即逝,吴官长总要想以后……” 他俯身凑到吴昱耳边:“时辰仓促,此地不宜久留,来日方长,还怕没机会么?”唇齿吐出的热息拂过吴昱耳垂,上挑的尾音听得人耳朵发软,连耳根也晃了两下。 吴昱还想开口,韩非又几口气吹过来,直接让他喉头一紧说不出话。 “昨天那个野男人的精水早被我洗去,而吴官长的元阳我却是吞进腹内,到现在还有点暖胃……”韩非咂了下舌,“但我若是过不了眼前这关,就没以后了。” 少年人从吴昱掌心里抽出手腕,扶在他的肩膀用手掌拍了拍,从容直起身离去。禁军官长依旧在凉亭里端坐,只是身下被铠甲掩饰的裤裆,又顶起一团硬块。 韩非回到居所,近侍已经摆好早膳,他先取出花藤放进笸箩里,搁在屋子一侧背阴通风的角落晾着,跟着进屋关上门。看着桌上那盘鲜嫩韭黄和腌rou一起烹制的菜肴,他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裹着一大块浓郁的蜂蜜,韩非切下点以温水添兑,趁着蜜块化开的间隙,风卷残云地吃光了一桌膳食。 匆匆吞下的食物淤积在胃囊,韭黄有些烧心,桌上蜜水飘出淡淡香气。 韩非端起水杯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