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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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明昭晞的时候,浪飘萍停了下来。 他喝了口酒,摇了摇葫芦,剩下的也不多了。风里竟然能渗透逍遥游的信香,浪飘萍不禁生起诡异的念头,想到这一次回去,是逍遥游需要他救,还是无忌要他帮忙? 只这一顿,他大步向草屋走去。 外面的信香纵然驳杂,屋子里的信香可说是尖锐极了,他做好了心理建设,不过屋子里倒也不算是不堪入目。逍遥游靠在桌上喝着茶,衣衫还算整齐,唯有头发散落下来,离火无忌站在他身后,用发绳绑头发,试图绑出一个刀宗的高马尾。 “你回来了。”离火无忌平稳的说:“怎么样?” “哈,这话该老酒鬼说。”浪飘萍看了看他,又看逍遥游,心情仍然复杂,两人沉寂片刻,逍遥游凝视这一世最好的朋友,不止是失望,还是犹然抱着一线希望:“你何时信了他?” 离火无忌露出无声地嘲笑,他捞起逍遥游的头发,放弃了发绳,用一旁的木梳小心的梳着,浪飘萍没有陪他绕圈子,道:“不久。也就这几日间。” “你信他的话……”逍遥游沉默了片刻。 离火无忌不只是微笑,还有些兴致勃勃。修罗场在自己身上不好受,在别人身上可说是十分有趣了,看着逍遥游垂死挣扎的劝说浪飘萍,他真心想对逍遥游说,这样的示弱,只会让浪飘萍越发确定。但他又回味的想,是否这两日的陪伴,才让逍遥游无奈之下,竟然在这时候向浪飘萍求救了。 浪飘萍也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外表,当没有发生太过……或许发生了。但浪飘萍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离火无忌,离火无忌端起茶杯,喂了一口逍遥游,接着轻快的说:“我在外面等你们。” 离火无忌走了,只留下琴酒,休琴忘谱,叱酒当歌,浪飘萍与逍遥游,这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先说话。 “他说他会问出血神作乱的解法,逍遥游,你当真——想要放出血神?” 逍遥游已经从短暂的失神之中恢复,浪飘萍的一问,让他如同浸入冰冷的水中,他沉默片刻,道:“是又如何?” “道域,你忍心吗,重演当年的惨状,”浪飘萍喝了口酒,酒弄湿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淋满了衣服,逍遥游微微闭目,道:“二十一年来,道域可曾远离过当年的惨状。天元抡魁,四宗与内战,又有多远?不说其他三宗,泰玥皇锦又如何?” “世外红尘,你不得逍遥。” “叱酒当歌,你又何尝洒脱。”逍遥游缓缓道:“血神为道域千年的隐忧,想要解开,唯有夺走其力量之源。能做到的,唯有我一人。” 浪飘萍一时沉默。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离火无忌站在河边,拎起一根鱼竿,空空如也。浪飘萍走了过去,他转过头来,便见到浪飘萍凝重神色,不由笑了。 “别折腾逍遥游。” 离火无忌视线移开了,浪飘萍这样说,他也不生气,道:“本以为钓着了鱼,还能煮一碗鱼汤。你一回来就气冲冲和我说话,看来是他给了你气受。”浪飘萍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明日就要迎天师云杖,你倒是一点不急。” 离火无忌道:“还好你今日回来了。既然你回来了,我有什么好急的。” “我抓住了铁枫零,还有一个人,跑的倒是快。”浪飘萍闷声道:“明日你去,老酒鬼不去。” “我自然要去。” “你去了还能如何?”浪飘萍道:“是否该问一句,你是刀宗的人,还是星宗的人?” “在你和逍遥游面前,我当然是学宗的人了,”离火无忌说到这里,笑意未散:“明日之后,泰玥皇锦就要和刀宗反目,希望大师兄已经脱离樊笼。浪飘萍……” “不去。” 浪飘萍以为他要指使人跑腿,明日若是四宗大战,难免波及周围。离火无忌要去,他自然留在此地护卫逍遥游安全,逍遥游没了武功,无论之前有什么计划,大计未成,他不会放着逍遥游不管。 “我是想说,多谢你陪我胡闹这一回。” 浪飘萍冷汗滴落,离火无忌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却还是满足的,满足之中,些微的怅然和寂寞。这一刻,浪飘萍忽然明白了他的念头。 “无忌,”浪飘萍道:“你有家有去处,还有三个孩子,不要胡来。” 离火无忌微微侧目,半晌,视线转向茫茫江水,道:“我自然清楚,不会胡来。” 浩星神宫,俨然就到了夜里,离火无忌慢慢穿过了无人把守之处,他还不知道苍苍也离开了这里,只是径直走向深处。 丹阳侯手持天师云杖,眉目肃冷萧杀,看清了来人,一时间更是冷笑了:“原来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从此不归。” “看来丹阳师兄十分想念我。”离火无忌把这句话说的淡漠又苍白:“我从明昭晞回来,找不到颢天师兄。只好来找你问一问了。” 丹阳侯握紧天师云杖的手指紧了,青筋浮起,脖子上的筋一跳一跳。离火无忌抬起袖子闻了闻,故作歉意的说:“丹阳师兄,无忌并非刻意,实在是来的一路上,也无处可以洗一洗。望你不要见怪。” “离火无忌!” 离火无忌微微低下头,似乎颤抖起来,丹阳侯一腔怒火,见他此刻似有后悔之意,又恨他水性杨花的轻浮之性,不料离火无忌抬起头时,神色仍然十分轻松,嘴角一缕笑意,又是轻柔,又是艳丽:“丹阳师兄,我还记得当初我受了伤,你把我藏在九天银河瀑布之后,我猜,颢天师兄也在那里,是不是?” 话音未落,丹阳侯以迅雷之势逼上前去,掌力凶横,离火无忌避开他的掌力,抬手划破后颈结醍之处,刹那冒出浓烈信香。 这信香比之从前,全然不是羞涩的娇柔,化作蜘蛛的粘腻蛛丝,甜的叫丹阳侯天灵一震,轰然脑海作响。离火无忌忍着许久,见他一时怔住,当下欺身逼前,丹阳侯何等警觉,当下一掌挥出! 离火无忌夺过天师云杖,露出一丝笑意,另一侧肩膀却是垮得歪歪扭扭,左臂动弹不得,钻心刺骨的疼痛,他只看了一眼,幽幽道:“丹阳师兄,你是心里有我,避开了要紧处?” “离火无忌!” 离火无忌握紧了天师云杖,下一刻,刹那失去了踪影。丹阳侯欲要追去,信香却缠绕不休,实在是出乎意料,不知他还有这一手,竟然如此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屋子里空气不畅,信香叫丹阳侯难以站立,另一处却极快有了反应,令他想起方才那一掌——极其强横的掌力击中肩骨,若不处理,只怕将来也…… 他不禁骂了一声,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样不要紧的事。当下跌跌撞撞走到了门边,唤来了其他弟子,派人去四处追捕离火无忌。青冥亲自来了,奉承了许多话,丹阳侯面色难看,过了片刻,兀自匆匆去了。 丹阳侯赶到九天银河,山洞后唯有一人,周围阵势未破,不禁叫他心情更坏。颢天玄宿身上伤势不愈,见师弟去而复返,怒气冲冲,不由投向疑惑地视线。 丹阳侯咬牙切齿,一一说了,末了道:“师兄在此休息,不必指望他回来看望你。看来这一次刀宗不必来浩星神宫,只是神君之位,若教刀宗如愿,丹阳岂能心服!” 颢天玄宿轻轻叹了口气,道:“丹阳……” “不必说了!”丹阳侯怒道:“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唉。”颢天玄宿低声咳嗽了一声,寂寥拢上眉眼之间:“他夺走天师云杖,并非私情。刀宗不会得到天师云杖。无忌自然也知道,如此一来,你更不愿服气。” 丹阳侯面色铁青:“你还在为他说话!” 颢天玄宿只好苦笑,无论是无忌,还是丹阳,哪个都指责他偏心另一个人。 “若你明日持有天师云杖,四宗之乱就在眼前。”颢天玄宿沉默片刻,又道:“你要尽快找到他。若不然,你要通报四宗,叫四宗之人找到他。” “什么?!” 丹阳侯惊于师兄居然不思维护,而颢天玄宿不仅不维护,甚至提出让四宗一起找人——丹阳侯欲言又止,这一下,岂不是重演二十一年前,四宗同审之时的境况,别人不说,学宗必然不能善罢甘休。 “二十一年前,离合无愁,他何尝不是如此不顾一切,出乎意料。若我没有猜错……”颢天玄宿苦笑道:“或许,他已开始行动,若你晚了一步,才会真正有事。” 夜风很冷,离火无忌慢慢爬上了河岸,浑身都湿透了。他服下了药,只是没空处理外伤,天师云杖绑在了身上,一样狼狈不堪。 此时此刻,丹阳侯必然先去九天银河,他只能避开了那一处。但道域不大,多得是熟人,比如面前这个熟人,显然也是怒气冲冲,怀了愤怒而来,浪飘萍突袭覆舟虚怀,一击得手就退走,铁枫零必会猜测,逍遥游此刻的处境。 离火无忌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头发也湿透了,微微战栗,浮起恍惚的笑容来。霁寒霄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扶住了他,才觉得他身上似乎受伤沉重,一阵冷一阵热,再一看,眼睛移不开了:“天师云杖!怎会在你这里!” “时间不多了,”离火无忌靠在霁寒霄手臂里,眼睛犹有一丝笑意:“我要去八爻山……霁师兄,你陪我去,路上谁欺负我,你要保护我才行。” 霁寒霄半生都听不得这句话,刹那间忘了自己为何而来,气血上涌,大声道:“好!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