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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医院(23)怨灵

    把那些固执古板的老头子踢走,换上与自己臭味相投的同好,在心腹的协助之下,宋成珂快速建立了一条可以稳定供应活体的地下途径,将实验室运作得风生水起。

你问活体的来源是哪里吗?嘿,暗网横行,豺狼遍地,只要有金钱做支撑,拐几个异国少女,抓几个无人关心的流浪者,在不正规的诊所里用极低的价格买几个婴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他不是短视的人,在满足了自己的特殊爱好之后,很快意识到人体实验在医学研究上的重大意义。

青蛙、小白鼠之类,和人类的DNA有着很大差别,临床表现到底能有多少参考价值,宋成珂并不看好。

相比起来,还是用活人更方便、更快捷。

他不停地吸纳着有野心、有能力、胆子大的青年才俊,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期后,便对他们开放实验室的使用权限,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地施展才能。

一切尽如他期望进行,多科室的繁荣发展、突出的技术突破、含金量极高的医学奖项,共同将仁爱医院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也使他跻身名流,声誉大振。

权力和金钱是双生子,事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宋成珂春风得意,隔几周便从实验室精挑细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带回办公室发泄欲望。

然而,后来,出了点儿小麻烦。

部分人体组织开始莫名其妙地消失。

最开始是一根手指。

值班的医生很快发现,将事情记录下来,汇报给他。

他当时还以为是某位有异食癖的同事给自己开了个小灶,询问对方时,那人却一脸诧异地否认,说他只喜欢啃食女人的rufang和阴部,从来不吃骨头和rou筋太多的部位。

后来,眼睛、耳朵、心脏、肠管陆陆续续不翼而飞,失踪的部位从无重复。

宋成珂意识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进行彻底的调查,实验室忽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当晚值班的医生是个刚刚结婚不久的年轻人,嗜好jian尸,经常和他一起消遣,一个插上面,一个cao下面,颇为投缘。

他记得他还问过对方,和妻子的新婚之夜要怎么应付过去,毕竟他因着这项特殊的性癖,一直不敢接触身边的女性。

那年轻人笑嘻嘻地回答:“我哄我老婆玩角色扮演,让她演被迷jian的女人,全程一动不动。院长,您还别说,除了逼里热一点儿不太舒服之外,和尸体基本没差别。”

那天,宋成珂忙完手里的工作,打算去地下室和医生放松放松,走出电梯后,却在架子上熟悉的玻璃瓶里,看见了对方的尸体。

头颅、四肢、躯干,被整整齐齐地大卸八块,分别泡在大大小小的器皿里,一对充血的眼球惊恐地看着他。

宋成珂悚然一惊,僵硬地扭过头,在架子对面看见了一具……由不同实验体身上的rou块拼凑出来的浮肿尸体。

很难称作是脑袋的部位上,分布着一看就很不和谐的五官,妩媚的右眼来自于他刚刚分手的“女朋友”,圆圆的杏眼也有些熟悉,大概是某位前任。

嘴唇尤其小,嘴角撕裂,撇成上翘的弧度,像是在对他笑。

他的脑神经因恐惧而抻直,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慢慢苏醒,从尘封的过往中确定了这张嘴的主人身份——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他性启蒙的,后来做成标本小心收藏的,女婴的小嘴。

他意识到什么,在那具尸体动作迟滞地向他走过来时,害怕地冲回电梯,夺路而逃。

亲眼所见的事实推翻了他这个无神论者的全部认知,让他明白——

所有惨死实验品们的怨念集结在一处,形成了足以凝聚为实体的能量,即将对他们这些始作俑者展开疯狂报复。

宋成珂当然怕死。

事实上,越是位高权重、越是顺风顺水的人,便越惜命。

他暂时封锁了地下实验室,病急乱投医,向身边的朋友们打听压制鬼怪的方法。

好在,有钱有势的人大多都有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癖好,很快,有位喜欢养小鬼来招财聚势的大佬为他介绍了一位大师。

大师来医院看了看,掐指一算,连连摇头,说此地怨气太重,怨灵已成气候,只能镇压,无法消除。

宋成珂连忙捧出重金,请大师做法,设下禁制,将那东西封印在医院之内。

说是封印,其实并不准确,用“养”来形容,更合适些。

大师当时说道:“它的怨念太深,究其本源,又是个不通人性的婴儿,只怕以后还会作乱。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在封印上施了法咒,只要此印不破,它便无法对你和医院的医生们动手,只能在个别病人身上发泄怨气。堵不如疏,宋院长也要放宽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它适当作怪,方可相安无事。”

只要不危及自己的性命和利益,宋成珂自然没有异议,对大师千恩万谢。

后来,在仁爱医院住院的病人陆陆续续染上闻所未闻的怪病,宋成珂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极力误导他们,让他们认为病源来自于医院外部,又扮演救世主的身份,对疑难杂症展开研究与治疗,顺便锻炼了医生们的专业能力,丰富了医院的病种库,又斩获几个国际奖项。

也算是因祸得福。

宋成珂始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命运眷顾的主角,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直到此刻,他血rou模糊地躺在实验台上,前所未有的狼狈。

面前这几个智商远不如他的垃圾,竟然敢对他进行审讯逼供,实在是胆大包天。

可性命捏在他们手里,宋成珂不得不忍气吞声,将关于怨灵的前因后果交待了一遍。

闻言,几个玩家的表情越发鄙夷,狠狠往他身上吐口水。

江天策和封绍对视一眼,眼底同时闪过喜意。

事情果然如他们猜测,经过长达十年的积累,怨灵吸纳了足够多的怨气,不止附身在祝真身上,更是能力大涨,制造出传染病这样的新病种。

所以,就算祝真死去,怨灵也不会被消灭,说不定还会转移到他或者封绍身上,继续害人。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怨灵和祝真分离,清除本体。

仁爱医院(24)封印

沾着鲜血的手术刀抵上宋成珂颈侧的大动脉,江天策继续审问:“封印在哪里?”

宋成珂的面色变了几变,很快猜到他们的意图,嘶声道:“你们难道打算破坏封印,杀掉怨灵吗?别异想天开了,要能杀它,我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连大师都拿它没有办法,更何况你们这些普通人?”

几个玩家rou眼可见地惊慌起来,低声议论着到底是跟着江天策冒险打开封印,和无法用常理推测的怨灵正面杠上,还是按兵不动,赌一赌运气。

毕竟,现在是来到游戏的第五天,离七天的时限已经不远。

宋成珂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扰乱人心的效果,再接再厉,指着躺在急救床上的祝真道:“还有,怨灵只会让人染上各种奇怪病症,却不会造成外伤,她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该不会……”

140的智商确实优异,他很快猜到真相,看着江天策,聪明地挑拨离间:“怨灵就在她身上吧?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打算通过解除封印的方法把怨灵引出来?小兄弟,解除封印,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医院里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病人,恐怕都难以逃脱它的毒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为了救自己女人,让这么多人陪葬,可不太厚道啊……”

“你说错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封绍紧紧皱起眉头,站直身躯,纠正宋成珂的话语。

他看向面色大变、对祝真退避三舍的众人,不躲不避,掷地有声:“怨灵确实在真真身上,知道真相后,她出于愧疚和保护大家的想法,打算自杀,被我们拦了下来。不过,按照宋院长所说,就算真真有什么不测,怨灵也不会消失,说不定还会寻找新的宿主,对各位下手。所以,如果有谁想对真真不利,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他先是大大方方承认了目前棘手的情况,警告玩家们不要妄想通过杀害祝真离开游戏,紧接着指出宋成珂供词中的漏洞:“系统不会给我们下达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消灭怨灵或许不太容易,但一定具有可行性。宋院长说你和你请的大师都拿它没有办法,不过是想把我们引进一个思维误区——”

“你没有办法,是因为你忌惮它的疯狂报复。毕竟,你是所有怨念的源头,是这一切血腥实验的幕后指使者,解除封印之后,怨灵的第一攻击目标一定是你,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封绍勾了勾唇角,眼神冰冷,温热的手却牢牢覆在祝真手背,“可是,我们和你并不是同一种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对你而言的绝路,对我们,或许是关键的转机。”

看到宋成珂的表情变得难看,封绍更笃定了几分,沉声道:“怨灵最痛恨的人是你和那些做你帮凶的医生。等它重获自由,用它的方法完成复仇之后,所有的怨念自然会消解,到时候,它也失去了继续留在这世上的理由。鬼怪恶灵也有一定的自我意识,相比起残害我们这些间接帮助它的人,它应该更倾向于回归本源,彻底消散。”

他得出结论:“所以,我猜测,帮助怨灵达成愿望,才是真正消灭它的方法。”

“你、你胡说八道!”宋成珂见众人被封绍说动,彻底慌了阵脚,“怨、怨灵能有什么意识?真是可笑!你们难道就这么听信他毫无根据的推测,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安安静静的祝真,梗着脖子道:“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封印在哪里的,有本事就杀了我!”

说得无畏无惧,声音却很虚。

怨灵一旦放出,他绝无生机。

死刑立执和死缓,他只能选择后者。

毕竟,在审问出有价值的信息之前,这些人不敢让他死。

场面陷入僵持。

四个人更倾向于按兵不动,包括林芳在内的三个玩家则支持封绍的想法。

江天策和杨玄明则不用说,一个考虑祝真,一个为了苏瑛,都同意冒险一试。

这时,祝真睁开眼睛,卧在封绍掌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封绍俯身贴在她耳侧,听她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几个字。

她说:“看看地毯下面……”

实验室是怨念最浓重的地方,也是怨灵凝结成实体的第一现场。

大师做法镇压,为了保险起见,十有八九会选在最关键的腹地。

再加上这里位置隐秘,出入的人都是宋成珂的心腹,算得上十分安全。

封绍点点头,蹲下身掀开脚下厚厚的暗红色地毯。

灰白色的水泥地平平整整,干干净净。

地毯是一块一块拼接而成的,他将面前这片地毯掀开,又去搜查旁边。

杨玄明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帮忙。

揭起实验台底下那块地毯时,他们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水泥下凹成深坑,一个大红色的木箱嵌在中间,长度恰好可以容纳成年人的身体,像具棺材。

朝上的木板上,绘满了繁复的纹路,似乎是某种符咒。

“找到了!”杨玄明叫道。

众人跟着蹲下围观,将台上躺着的宋成珂撇在一边不理。

宋成珂扭动着被紧紧束缚的手脚,垂死挣扎:“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那个箱子是镇压怨灵的法器!大师说过,如果肆意毁损,咒法就会出现反噬,到时候,轻则丧失神智,变成疯子,严重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封绍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可他生性谨慎,也不敢贸然破坏箱子。

祝真一直在旁边听着,因失血

而浑身无力,可大脑却高速运转。

她忽然想起一件曾经被她忽略了的小事,茅塞顿开。

“阿绍……”她吃力地唤道,声音弱得像是风一吹就散。

封绍似有心灵感应,立刻转过身,快步走到她身边。

“真真,怎么了?”他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恨不得以身相替。

“血……”祝真一步步接近了真相,“把鲜血洒上去,试试看……”

仁爱医院(25)谈判(3000字肥章)

第一次进入实验室的时候,祝真在备忘录上看见过一句特别标注过的提醒——

“注意!在实验过程中,必须保持绝对的干净,不要将任何鲜血洒到地面上。”

那句话莫名其妙,透着古怪,给祝真留下些印象。

此时,结合实验台底下发现的箱子和宋成珂的供词,祝真很快推测出或许可以破解封印的方法。

封绍连问都没有问一句,拿起方才从她胸口拔出的匕首,往指腹上划了一刀,走到箱子前,抬起左手,让温热的鲜血垂直落在复杂的符咒上。

像水落在干涸的大地上,几乎是一瞬间,血液便被木板完全吸收,只留下个浅红色的圆点。

与此同时,祝真的脸色变得很差,面部神经不自然地抽动,好像有什么潜伏在底下的东西蠢蠢欲动。

宋成珂安静了几秒,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出声。

他一边叫,一边大骂:“你们这些疯子!脑残!傻逼!快放开我!要死自己死,不要拉着我!”

他骂了几句,又怪笑起来,瞪着封绍道:“你不是想救她吗?好,我告诉你,鲜血确实能解咒,但你一个人的可不够。只有凑够八个人的血,才能把怨灵放出来,不过,这八个人需要做好必死的觉悟。”

“所有提供血液的人,必须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怨灵,不能有一点儿反抗的念头。所以,你也别想拿我的血或者医生的血来凑数。”宋成珂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得心应手地玩弄人心,将水搅得更浑。

刚才就持反对意见的四个玩家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就连林芳几个,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犹豫。

不管宋成珂说的是真是假,她们和祝真非亲非故,实在没有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宋成珂吃准了面前这群人之间的交情没有深到那个地步,眼底闪过几分得意。

杨玄明沉吟片刻,从背包里摸出把苏瑛送给他防身的折刀,照着封绍方才的举动,把血滴在箱子上。

祝真的反应更大,难受地呻吟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胸前伤口崩裂,血液和冷汗迭出,打湿蓝白条纹的布料。

封绍的心揪成一团,完全不避讳她身上蛰伏着的怨灵,紧紧环抱着娇小冰冷的身体,手掌压着伤口,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江天策冷冷盯着宋成珂的微表情,识破了他的伎俩,也跟着把自己的鲜血贡献出来。

祝真发出声凄厉的尖啸,像孩童放声大哭,又像女人桀桀怪笑,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脸颊和颈部的每一块肌rou同时抽搐,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方脸男人害怕道:“别……别再滴血了,她很不对劲,万一待会儿变成怪物怎么办?你们就不怕死吗?”

没有人不怕死。

可他们更想让在意的人恢复正常。

封绍的脸变得比祝真还要苍白,心脏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情绪攫获。

他也害怕自己赌错,害怕一念之差,将永失所爱。

可他和她都很清楚,这是当前唯一的出路。

林芳也试着劝:“要不……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东西这么邪性,祝真能挺过去吗?”

封绍低下头,看着狰狞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孩子,用力捧着她的脸,迫她和自己对视。

他越过祝真,看向藏在里面的另一个生灵,声线冰冷,极具威压:“听好,我们和宋成珂不是一路人,现在打算帮你完成复仇。但是,你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和怨灵谈交易,这是什么cao作?

众人正在恍惚,见“祝真”凶相毕露,暴躁地挣脱了封绍的钳制,嘴巴张大,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动作迅猛地往他脸上咬去。

封绍不躲反迎,将右手塞到她嘴里,只听“咯吱”一声,牙齿咬破皮rou,卡在手骨上,鲜血淋漓。

封绍皱了皱眉,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将手背更深地送进口腔,寸步不让:“如果掌控怨灵意志的人,是最开始的那个女婴,算算时间,你也有二十多岁了吧?这么多年以来,你徘徊在宋成珂身边,目睹他做下许多不法勾当,将那些悲惨死去的怨魂收归己用,一点点增强自己的实力,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向他复仇。可他请人封印了你,你拿他无计可施,只好迁怒于无辜的病人,永远困在这里。我说的对吗?”

似乎被他戳中痛脚,怨灵双目血红地瞪着他的眼睛,忽然松开血淋淋的手,往后退了两寸,像只受惊炸毛的猫一样,弓起腰背,龇着染血的牙,冲他狠狠“哈”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按照人类的算法,二十多岁已经成年,如果你听懂了我说的话,就像个成年人一样跟我沟通,而不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扮演当初的婴儿,撒泼尖叫咬人。”封绍低垂着凤眸,见祝真胸口的伤势有加重的趋势,眼底浮现出痛色,语速越来越快,气场也越来越有压迫力,“我们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有意向对你提供帮助的人,你考虑清楚,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你没办法说服我们解除封印,就算你用传染病,或者其它更加可怕的病症,害死这所医院所有病人,依旧不能拿宋成珂如何。”

“相反,宋成珂忌惮你的存在,说不定会请来更加厉害的高人,布下更加可怕的法阵,让你前功尽弃,灰飞烟灭。”封绍没有把握说服队友之外的其他人为了救祝真而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便果断拖怨灵下水,逼它认清处境,取信于人。

空气变得寂静。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每一秒钟都如火烧油煎般煎熬。

终于,祝真脸上的扭曲表情有所缓和,整个人阴冷冷的,嗓音古怪,不太流利地组织着简单的语言:“真的……能……帮我?”

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的杨玄明大大松一口气。

江天策的脸色也缓了缓。

封绍诚恳地点头,承诺道:“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一定帮你达成愿望。”

他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宋成珂,问怨灵道:“首先,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件事——破除封印,确实需要八个人的血,但这八个人,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对不对?”

怨灵十分用力地点头,带着点儿孩童的稚拙,指着宋成珂,咬牙切齿:“骗……骗子……坏人!”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人也只有好坏之分,不存在中间地带。

“呵呵……呵呵呵呵……”宋成珂掩饰住对怨灵的惧怕,嘴角不自然地抽动,发出刺耳的嘲笑声,“你们真是疯了,竟然在这里听一个怨灵胡言乱语!为了获得自由,它怎么可能在乎你们的死活?又怎么会给出对自己不利的答案?你们可别忘了,这些年来,它害死了那么多人,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说出来的话能相信吗?”

怨灵尖叫一声,想要从床上冲下来跟他算账,却碍于宿主身体虚弱,摇晃了两下,重新跌进封绍怀里。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啊啊啊啊啊!”它缺乏最基本的情绪管理能力,被宋成珂一刺激,立刻变得歇斯底里,嗓音尖利,像利器重重刮过玻璃,对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都是一种可怕的蹂躏。

封绍对江天策做了个眼神,江天策立刻会意,将沾血的破布重新堵进宋成珂嘴里。

众人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一边,看看作恶多端的禽兽院长,又看看害人无数的可怖怨灵,觉得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封绍安抚了怨灵几句,稳住它的情绪,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拿起干净的绷带,动作有些艰难地把祝真身上的伤口缠好,低声道:“宋成珂说的话确实有些难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五天里,你为了一己私怨,对我们的同伴下手,害他们死的死,伤的伤。”

“你还记得那个染上多毛症的年轻人吗?他服过药,出现了毛孔粗大的副作用,大受刺激,精神失常,这会儿住在精神科的病房里。除此之外,还有患上头部肿胀症的吴国平、长眠不醒的纪怀周、变成透明人的苏瑛,以及六楼那些感染了未知传染病的病人,都深受痛苦折磨。现在,我们无意追究你的责任,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从这所医院逃出去,不过,你必须把所有患者恢复正常,换取信任,才有机会让这间屋子里剩下的人心甘情愿地把血液交出来。”封绍说出自己的条件。

怨灵犹豫了会儿,道:“副……作用……不关我的事……我没办法……”语气已经有所松动。

杨玄明着急地插话:“那透明症患者可以恢复正常吧?”他这会儿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听信庸医的话,贸贸然对苏瑛使用染色剂。

怨灵点了点头,右手轻轻一挥,一个俏丽的身影自杨玄明身后缓缓显形。

仁爱医院(26)逢魔时刻

刚一回来,苏瑛便满脸晦气地把所有队友挨个骂了一遍:“怎么回事,一个个智商都下线了吗?要不是真真问出透明症的线索,你们他妈早就把我当成失踪人士,不管不问了吧?封绍,你平时不是挺靠谱的吗?关键时候怎么这么坑?真真今天早上那么反常,你竟然没有及时发现,害她遭这么大的罪,你这个未婚夫是怎么当的?”

她转向江天策:“还有你,我cao你妈,你那会儿是不是真的想……”

杨玄明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递上来一个小面包,一瓶矿泉水,讨好道:“饿不饿?渴不渴?先补充点儿体力再骂。”

消失的这几天,苏瑛显然一直跟在同伴们后面,也察觉了江天策的阴暗心思,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打算不管不顾地戳穿他的真面目,被杨玄明一打岔,又清醒过来。

这会儿状况棘手,不是内讧的好时机,她们必须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苏瑛捏着鼻子忍了,撕开小面包包装,恶狠狠咬了一口,将炮火对准杨玄明:“我还没说你呢!你做的那是什么傻逼外挂?玩游戏最重要的是过程,是成就感,你懂不懂?”

她能平安归来,杨玄明脸上的高兴掩都掩不住,自动过滤难听的话,从背包里又摸出一把她喜欢吃的巧克力,站在旁边,扮演好人形投喂器。

两个玩家结伴上楼查看其他患者的情形,过了一会儿,满面憔悴的张晓楠和走路不太自然的纪怀周互相搀扶着来到实验室,一对小情侣脸上布满劫后余生的喜悦,后面还跟着另外几个感染过传染病的玩家和蔫头耷脑的吴国平,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

林芳向不明真相的人解释着当前的情况,苏瑛则履行对怨灵的承诺,将血滴在木箱之上。

怨灵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恶狠狠瞪着面如死灰的宋成珂,粉嫩的舌头伸出,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然而,还差四个人的血液。

江天策把玩着手里的长刀,对众人施压:“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你们不愿意帮忙的话,再过四个小时,就会像之前一样陷入昏睡,到时候——”

他看向“祝真”,笑容冰冷又危险:“它一定很乐意把没有发泄出来的怨气释放在你们身上吧?”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们不肯合作,他并不介意和怨灵沆瀣一气,随便挑一两个人开刀,杀鸡儆猴。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立刻引发sao乱。

有人壮着胆子道:“你、你少在这里放狠话,就算我们献了血,也是被逼无奈,院长不是说过,这样根本就没有用吗?”

“可是……如果不帮他们,我们很难活着出去。”林芳轻声指出当前的利害关系,“就算他们不对我们下手,怨灵也……”

不用她说,几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了怨灵兴奋至极的表情,更明白这位主儿不是什么讲得通道理的善茬。

封绍看着因为寄生了怨灵而显得分外陌生的女孩子,心里宛如被千万把利刃穿透,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才勉强压伏住那种入骨的痛楚。

他转过身,语气近乎沉痛:“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我还有一些话想说——被卷入这个系统的每一个玩家,都是受害者,是幕后之人的玩物与消遣,面对越来越莫测的危机,越来越苛刻的通关条件,我们做为命运共同体,应该守望相助,联合起来,而不是勾心斗角,自相残杀。”

他直起身躯,有别于以往的温和,目光雪亮,似乎在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又似乎在越过他们,向系统的主宰者发出质问:“如果任由系统摆布,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成为吞噬一切的黑洞,从本质上来讲,和系统本身已经没有区别,变成那样的存在之后,真的还能有出去的一天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侥幸出去,在正常的世界里,双手染满鲜血的我们,还有幸福的权利吗?”

封绍的目光转柔,看向怀里的少女,轻轻抚摸着她紧绷的脊背:“在这样充满了黑暗与杀戮、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只有身边的同伴和爱人,有可能成为指引前路的光,支撑着我们背负重担,继续前行。”

他放低姿态,无比卑微地对众人深深鞠躬,素来挺拔的脊背弯成和地面平行的姿态,恳求道:“被怨灵附身的祝真,就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光芒,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请求你们施以援手,救她一命。”

说着,他的话音里带出两分哽咽,泄露出并不平静的情绪,修长的身躯也轻轻颤抖。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没有威胁,没有利诱,这么平实诚恳的话语,却振聋发聩,令人深思。

很快,张晓楠扶着纪怀周越众而出,满脸动容之色,哑声道:“我们帮你。”

封绍轻舒了一口气,郑重道:“谢谢。”

“不,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张晓楠和纪怀周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怀周这会儿还躺在病床上,我也变成一具行尸走rou,永远都没办法离开这个副本。”

她引用封绍刚才的话:“你说的对,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本来就应该守望相助。”

两滴新的血液滴落,怨灵能力暴涨,眼睛里只看得到恨之入骨的仇人,在场所有玩家,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林芳犹豫了很久,咬了咬牙,也站出来,道:“我的眼光一向很准,希望这回也没有出差错,我选择相信你们。”

帮祝真输液的女孩子自告奋勇,成为最后一名志愿者。

在她划破手指之前,江天策出手阻拦,出于保险起见,预测了之后即将发生的事。

片刻之后,他对精神高度紧张的众人点了点头,确认安全。

“嘀嗒”。

第八滴血液落下的瞬间,木板上的符咒消失不见。

并没有人动作,箱子从中间自动打开,里面一具由无数死尸部位拼凑起来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

浮肿、瘀青、紫红、乌黑的rou块紧紧挤压在一起,有些部位的表面还泛着一层脂肪的肥腻脓黄,这具尸体保持了被镇压时的原状,嘴唇小如黄豆,向两侧严重撕裂。

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它的嘴角忽然翘起,露出个愉悦又疯狂的笑容。

与此同时,祝真身子一软,昏倒在封绍怀里。

————————

明天结束这个世界。

仁爱医院(27)善后

怨灵回归本位,摇摇晃晃地从地底爬起,抓住宋成珂穿着名牌皮鞋的脚。

大难临头,宋成珂抖做筛糠,眼睛惊恐地睁大,被绳子束缚着的手脚死命挣扎,勒出清晰的瘀痕。

“唔……唔唔唔……”他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呜噜声,像走到绝路的野兽,涕泪横流,形象不堪。

他完全忘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用细长的、本应用来裁切纸张和削尖铅笔的工具刀,一点一点将女婴脖子上的皮rou、筋脉和骨头割断时,对方也是这样哭泣哀吟的。

在人前永远光鲜矜贵的宋大院长,这会儿被充满怨念的尸体抓住,吓得大小便失禁,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没有一个人出手帮他。

所有人冷眼旁观恶灵实施它血腥的复仇,看着它将这么多年来遭受过的可怕手段,一一施展在始作俑者身上,发泄磅礴到有如实质的怨恨。

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疲软的性器被齐根撕下,用尖利的指甲刮掐成一团形状模糊的烂rou之后,取代破布,塞进主人嘴里。

宋成珂疼得面无人色,大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狡辩的话,下一刻,腥臭的血液倒灌入喉,堵住他的所有言语,残害过无数女性的性具,成了几乎将他噎死的凶器。

男人直翻白眼,忽然感觉到胸前传来一片凉意。

他低头看了一眼,吓得脸色惨白,一头晕了过去。

原来,怨灵嘴角挂着笑容,回忆着那些医生们解剖活体时的手法,用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宋成珂的胸膛。

接着,它开始活剥男人身上的皮。

大量血液从斑驳的实验台往下流淌,洇湿了水泥地,渐渐漫到众人脚边。

怨灵乐此不疲地在宋成珂身上施展着它知道的所有残忍方式,血腥气迅速弥漫,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渐渐响起杂音。

仔细分辨的话,里面有女人的哭喊声、骂声,有小孩子的尖叫声,似乎是凝聚成怨灵的所有受害者们,在共同抒发着她们此刻的快意与仇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成珂醒了又昏,昏了又醒,这场漫长的折磨终于接近尾声。

皮肤零零散散地叠在旁边,像座红白垃圾堆成的小山,男人通体变为赤红色,自锁骨到肚脐开了个歪歪扭扭的口子,肌rou向两侧翻卷,一根根白色的骨头被剔了出来,直愣愣地杵在空气里,里面保护着的心脏,这会儿捏在怨灵手中,柔软地跳动着,毫无反抗能力。

眼睁睁看着浑身浴血的怨灵将心脏掐烂,血液与氧气骤然切断,宋成珂眼前一黑,堕入和他肮脏灵魂再匹配不过的地狱。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惊讶又困惑地想——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主角吗?

所有刚愎自用的人物,总是陷入一个误区,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金钱与地位所带来的特权,生杀予夺,风光无限。

可世界之外,或许存在更高纬度的世界;这一环食物链的顶端角色,或许连给另一环食物链的低级动物塞牙缝都不够。

他直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不过是偌大棋盘上,一颗再普通不过的小棋子。

就连下场,都像个笑话。

大仇得报,所有的怨气终于消解,怨灵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回过头和封绍对视一眼,高高上扬的嘴角慢慢收回,最后只留一个小小的弧度,像婴儿纯真无垢的微笑。

它对着他点了点头,表达谢意,紧接着便散成尸块,零零散散铺了一地。

风波终于平息,众人心有余悸地听着系统发布的结算通知,有人感到后怕,一屁股跌坐在地,擦着冷汗,连道惊险,也有人怔怔然的,还没有从连环惊变中完全回神。

祝真苏醒过来,在封绍的帮助下为自己疗伤,恢复力气之后,抱着苏瑛哭了一会儿,连声道歉,被女人亲昵地敲了两个爆栗。

生怕封绍等人继续为难他,饱受折磨的吴国平像只过街老鼠,急匆匆钻进闪着白光的出口。

剩下的幸存者也跟着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噩梦般的游戏副本。

张晓楠和纪怀周再次对封绍道谢,林芳也颇为感慨,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挥手告别。

五个人并不急着离去,而是留下来做了些善后工作,为宋成珂和怨灵丢下的烂摊子收尾。

毛孔粗大的小年轻依然神智不清,不过,进入下一个世界后,他或许有机会恢复正常;同理,做过手术变得疯疯傻傻的痦子男也有了重新开始的希望。

封绍决定将他们两个带回休息处,义务照顾到下次传送之前,也算是仁至义尽。

晚上八点,和宋成珂合作的非法组织按照约定送了两名精神不正常的少女过来,被五人一网打尽,五花大绑,扔在实验室角落。

封绍借用固定电话报了警,虽然不确定这样的举动到底有没有意义,等他们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但是——

这是出于良知,必须要做的事。

重新回到休息处,时间正好和游戏里重合,也是月上中天,疏星几点。

好几天没吃没睡,苏瑛露出疲色,对杨玄明使了个眼色,见呆头鹅完全没有默契,磨了磨牙,揪着他的衣领,另一手拽着两个精神病患者,快步往酒店走去,给祝真和封绍留下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江天策眼神复杂地看着祝真,她低垂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

还没来得及打破僵局,封绍便横过来冷冰冰的一眼,带着森森的警告,似乎毫不介意撕破脸皮,再和他打上一架。

折腾了整整一天,江天策也累得够呛,不愿与封绍再起争端,便悻悻然地摸了摸高挺的鼻尖,拎着刀离开。

祝真心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会儿见没有外人,便开开心心地伸手去拉封绍。

还没碰到他的衣角,男人便迈动长腿,自顾自往前走去。

祝真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跟上他,见他走得越来越快,只好一路小跑,追得十分吃力。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欺瞒封绍、冲动寻死的事,头皮一麻,紧接着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封绍是那么那么温柔的人,她气若游丝地躺在急救床上时,他不但没有说半句责怪的话,还一直安抚她,照顾她,就算她被怨灵夺走了意识,也没有表露出一点儿嫌恶和惧怕。

所以,应该不至于秋后算账吧?

来到酒店大堂,她急促地喘息着,正打算说些什么跟封绍撒个娇,却见他快步走到前台,摘下吊坠,对接待员道:“你好,帮我开两个标准间。”

说“两个”的时候,微微带了点儿重音。

祝真睁大眼睛。

完蛋,绍哥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