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没有星星
虞书欣喜欢热但又没那么热的洗澡水,要满满一盆,人一坐进去,就会有水沿着浴缸边溢出来那么满。王鹤棣看着眼前逐渐被灌满的浴缸,自己都有些惊奇。 原来他记得这么多。 “水放满了。我抱你去洗澡。”他走向床,想用手上宽大的浴巾裹住虞书欣。 “我自己去。”虞书欣只是抽走了手,可王鹤棣却再也不敢动。 “你自己去不了。”他还是动了。纯白的长绒裹住同样雪白但斑驳的肌肤,填满怀抱。王鹤棣赤着脚,一步步走向浴缸,将人安安稳稳地放进热水中。 虞书欣的头从他的肩膀移开,半张脸都埋进了水里。她移开的地方,一环清晰的齿痕印在王鹤棣肩头。艳红无血。 王鹤棣拿下花洒,慢慢打湿她的头发。虞书欣的双眼始终低垂,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温暖的水流让她沉沉睡去,她也不曾抬起头看王鹤棣一眼。 王鹤棣看着她沉睡的脸,伸手摸了一下。又一下。他不懂,为什么他和虞书欣的关系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不懂,虞书欣为什么看向他的时候总是红着眼眶。他只知道,身体里有个地方堵得发疼。 他看着只有睡着之后才和记忆里一样的虞书欣,突然很想叹气。 但他没有。他只说了句。 “下次咬我,记得咬疼一点。” 本应睡着的虞书欣突然抖了一下,无意识地睁开眼,并不清醒地看着他,伸手抓住他:“疼……?……不疼,不疼……”然后又昏睡过去。 只留王鹤棣楞在那里。 相同的话,虞书欣很久之前也对他说过一次。在他拍完那场哭到停不下来的戏之后,她也曾经这样抓着他的手,跟他说:“我不疼。真的不疼。” 他在浴室的瓷砖上坐了很久,直到水有些变凉,才将虞书欣抱出来,擦干,放进暖和的被窝里。凌晨四点的冬夜,只有霓虹从窗帘缝隙探进房间。 阳台上,王鹤棣在风里吸了一整夜的烟,直到天边微亮,才转身进屋。 拉开门。虞书欣提前定好的闹钟正在响。 她缓缓爬起来,四处找着衣服。还有两个小时,她的班机就要起飞。 王鹤棣坐在旁边,看着她坐在梳妆镜前小心地遮着红肿的眼眶,眼下的青色却怎么也盖不住。她索性放弃了,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将包里装的发卡一一别到脑袋上。王鹤棣记得这几个图案,前一晚的盛宴上,虞书欣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发给了许多人。而那些本就和她相熟的人,比如黄明昊,从不吝啬的作精公主直接给了一整包。 “送我一个吧。”王鹤棣突然有些想要。 虞书欣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狐疑。“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她用的是肯定句。 “什么……”时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王鹤棣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说过这种话。那会他刚把虞书欣拐上床不久,叽叽喳喳的小兔子整天总想给他戴一些花里花哨的配饰,就像在圈领地。但王鹤棣那时候对这种东西没有一点兴趣。什么熊、狗、小花还有蝴蝶,麻烦又多余。所以每次他都说—— “这种东西,娘炮才戴。”虞书欣看着他,一字不差地重复着他当时的话,“你之前说过很多次。”她强调着。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想要了。” “王鹤棣,拒绝过,就是拒绝过。这些是我买来送给朋友的,给你算什么说法?” “杀青礼物?分手炮纪念品?随便什么理由不行?怎么?合作对象就不算朋友了?你是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吗?”王鹤棣真的不懂眼前的虞书欣,"这年头养条狗都得打疫苗挂狗牌呢,都不能说丢就丢呢。到我这儿你说翻脸就翻脸了?《苍兰诀》是不上了吗?你这个女主是不需要再和我这个男主一起宣传了吗?不需要营业了吗?你不是明明那么爱小兰花和东方青苍吗。虞书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一定要跟我这样吗?"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突然要脸了,不打算和有对象的人纠缠不清了。” “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打算跟有对象的人纠缠不清。”王鹤棣真的要气笑,"你当初就别答应啊。怎么?现在睡够了,我这张脸不够你看了是吧?还是说,看腻了。现在知道要脸了。虞书欣,我告诉你,晚了。" "是晚了。"虞书欣自己也觉得好笑,"是我之前蠢,明明就知道自己恋爱脑又眼瞎,偏偏长一次记性不够,非要上赶着找第二次教训。王鹤棣,其实你和李熹子也觉得我就是个蠢货是吧。那么好骗,一哄就上钩。现在不用了。戏早就拍完了。你也没必要再在我身上花什么心思了,赵志伟现在都糊成什么样子了,不需要我这个不值钱的军功章再给你带来什么微不足道的虚荣感了吧。" 王鹤棣突然哑巴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听见自己这么问。但其实,他想说的是:"不是的……那只是一开始……" 虞书欣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那么爱分析剧本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分析分析自己的人生。但我那时候不在乎。可能傻子总是这样的。" "王鹤棣,说实话。虽然实话总是听起来很蠢。但我真的,真的,曾经有很多个瞬间。我觉得,你应该真的是喜欢,甚至有一点爱我的。不只是因为可笑的虚荣心,也不只是因为我好骗因为我能给你更多的好处。就只是,简单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虞书欣,这个人。我曾经真的以为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过。哪怕那时候我周围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就是完全在骗我。我也坚持这一点。但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和刘艺一起去纹那么大的纹身,也不愿意戴一次,我送给你的那些小东西。哪怕就一次。"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虞书欣并没有哭。她只是听起来很累。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是我自己蠢。这个世界上没有东方青苍,而我也没有命好到可以真的做一朵无忧无虑的小兰花。我只是一条愚蠢的胖头鱼。以为水里有星星,就一头扎了进去。" "可是,鱼只是记性差。不是不知道疼。" “王鹤棣,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喜欢过你。不只是因为你是东方青苍,不只是因为你演过道明寺,不只是因为你有一张好看的脸。而是因为,王鹤棣是王鹤棣。”虞书欣透过镜子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没有一点波澜,“说到底,是我没有分寸,总觉得需要一个结局。却忘了,王鹤棣和虞书欣的故事,并没有开始,也就不需要什么告别仪式。” 所以到最后,虞书欣也没有对他说再见。而是说了句。 "王鹤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