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1章 忧虑

    打恶魔是所有人的共识没错。但是谁也不希望被一个庸才指挥，无缘无故地失去性命。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战术天才，可以率领众人立下不世战功。指挥众人，获得胜利是他们当仁不让的义务。所以每一次大大小小指挥权的争夺，都是一次人类内部的角力。

    只能说在还没有经历真正与恶魔的战斗之前，人类一方饱怀的希望。而之前第一战的失败，全是帝国私心下瞎指挥的结果，并非众人没有一战之力。

    这样的想法，是绝大部分的普遍认知。这让包括艾吉欧在内，曾经直面过恶魔的人感到不安。有人会担忧地向同伴提出警告，却只会被讥笑为胆小鬼。

    只是这些能够从恶魔手底下活着走出来的人，不论当初是赢又或是逃，比起普通战士，他们都有更高的水平。所以不论他们是否被嘲讽，还是有一群人跟在这类人身边。

    艾吉欧的做法就比较聪明了。他既没有提出警告，甚至不曾跟接收他们的军官提到，他曾经跟恶魔交手过。当初提交给冒险者公会的那颗大恶魔头颅，也是他砍下来的。

    在小学校里的生活，都是一群年纪相近的孩子。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服谁。

    要让别人信服，靠嘴没有用，得要拿出真正的实绩出来。要不就是拿好处出来收买人，不一定是钱，可能是肚子饿的时候，多拿一块面包；平常时就多给一块糖。这样，对一群孩子来说就足够了。

    再说某个受盛名所累的魔法师，也是艾吉欧很好的负面榜样。没看那家伙空有一身本事，却处处受人掣肘与提防。虽然也有一部分支持他的人，但总地来说，还是看他不爽的人居多。

    同样的道理，与其大出风头，把自己变成箭靶，不如默默地在基层士兵之间运作。

    别看现在大家分指挥权分得欢，事实上大家都知道，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除了那些大国小国的正规军队，谁的指示迅速且正确，谁的人缘好，谁就能喊动更多人配合他的行动。说穿了，大伙儿骨子里也还是冒险者团队的行事作风，谁聪明跟谁，然后远离蠢蛋。

    这也是为什么，艾吉欧没有选择让兄弟会的小伙伴们抱团，独自拉起一支队伍，再收拢一些散兵游勇。而是选择把大家打散，融入到已经存在的队伍中。

    某魔法师或许自己不太清楚，但对于已经离开小学校，在迷地冒险闯荡的孩子大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小学校的教育是迷地极少数人才有机会得到的英才教育。或许缺少了’如何治理一块领地’之类的课程，但所有学到的东西，都是外头很少人教的稀有知识。

    大部分在外闯荡的冒险者，都是有把力气，有点野心就离开家的。运气不错的，能够在小的时候遇到士兵教一些简单的砍噼技巧，或是遇到猎人教一些射箭的诀窍。大部分人除了热诚外，没有什么知识，甚至连文字都不认识。

    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师或魔法学徒，很容易在一支冒险者团队中居于领导地位。因为他们可是冒险者中少有的’知识分子’。

    然而那些学的时候很痛苦，出来之后才发现到处都用得上的知识，就成为小学校出身的孩子们，迅速融入冒险者群体中的不二法门。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过着团体生活，在某人有意无意的课程安排引导下，所有孩子都习惯了指挥或被指挥的角色。

    不光是单纯的配合，也很懂得合作与互助。因为不互相帮助的话，有时可能会被某魔法师不经意的恶意给恶心到不行。这可让分散到各个队伍中的兄弟会成员，迅速成为团队的中心。

    要不是他们是后加入的成员，可能在争夺指挥权的初期，这些兄弟会的成员可以快速占据所有队长、小队长等，直接率领士兵们的军职。

    但即使不是，只要上了战场，那些嘴里说得很厉害的队长职们一旦犯错，恐怕士兵们就会迅速变心，跟随那些能够以身为责的年轻人。

    这样的结果，是艾吉欧预料到的，甚至兄弟会的小伙伴们完成的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他可不会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联军中取得一定的话语权。然后在适当的时机点，引入世界树与精灵们，包含他们那不一样的要求。

    而跟多数人会选择，直接走高层路线，靠一些大老们的名字去压服其他贵族领主的做法不同。艾吉欧更加相信多数人的力量，以及众志成城的意志力。

    ’那些贵族领主也只是仗着自己的权势，让士兵们服从他们的意志。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拉拢士兵呢。’

    这是艾吉欧的想法，并且他也这么做了，更说服了兄弟会的小伙伴们跟着他的套路一起做。虽然大家分散在各个队伍中，但还是有论坛可以互相沟通联络，再方便不过了。

    论坛那筛子似的保密性，小学校出身的人当然清楚。但他们自认为没有涉及到一些犯禁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要避用方便性极佳的论坛呢。真正涉及禁忌的部分，都还藏在艾吉欧的心底呢。

    不过艾吉欧也很清楚，他心里的盘算行得通，很大的原因是现在南部阵线的军队真的是一支乌合之众！军官随时要担心自己带的兵会不会服从命令，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是一般军队，就算还没训练到如臂使指的程度，贵族领主们也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士兵。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家领民出身，一个人可以跑、可以犟，难道一家子人也可以这么做吗。

    然而群聚在南部阵线的士兵们，有很多都是志愿来此的冒险者。

    雇佣兵收钱办事，看在钱的份上还知道服从指挥呢。面对这些志愿来的冒险者，还真没有手段逼迫他们乖乖听话。

    逼迫太甚，他们就直接靠向其他人了。所以那些希望能够指挥一支队伍的人，只能顺着这些由冒险者组成的士兵们意愿，期望把一切诱导往好的方向。

    正是这样的现况，让原本怀抱着雄心壮志，带领兄弟会的伙伴们而来的艾吉欧，目标已不再是原先的打退恶魔，深渊之门关不关另说了。而是尽可能保存人类一方的有生力量。

    虽然很失望，但不得不承认，亲身体验过恶魔力量的艾吉欧，不认为现在南部阵线的人类们有机会打倒恶魔与半兽人联军。

    他们的准备太不够充分了，心态也太为乐观了。仿佛只要人类一方出击，恶魔联军就会直接土崩瓦解。事实上，按照艾吉欧的评估，状况可能刚好反过来。

    半兽人士兵那近乎疯狂的战意和斗志，是最容易让一般人崩溃的。不确实剥夺他们的生命，根本无法制止那些砍向自己的刀剑。哪怕断手断脚，他们也会用头撞、用牙咬！

    现阶段的人类联军可有这样的觉悟？

    根据某个魔法师所说，再怎么强大的军队，再怎么有勇气的士兵，其士气也会有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而半兽人的转折点在哪里，艾吉欧暂时看不出来。

    更让艾吉欧头皮发麻的对象，就是跟自己亲密接触过的恶魔了。

    从小到大，艾吉欧接触过的强者绝对不少。而且这些强者，还不是那种百中出一或是千中选一的货色，而是单人屠龙、一人灭国的那种等级。艾吉欧甚至跟这样的人对练过。

    但是对练，终究不是生死相搏！就连曾经让自己感到有生命危机，和魔王子阿札德几次的交手，艾吉欧如今看来，人家也放水了呀。

    让艾吉欧有这一层体悟的，正是那一回几乎唱成人生落幕大戏的深渊之门逃亡战。

    那时，即使是遇到最强大的追击者，那个被自己砍下脑袋的大恶魔，严格说起来也没有比跟在阿札德身边的大恶魔丝塔琳娜还要强。但是这些恶魔是认真要杀死自己的，不计任何代价！

    起初靠着龙牙袖剑的出其不意，着实收拾了头一两个恶魔的性命。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受到的伤害都还在能接受的范围，至少没有出现伤残、断肢。

    但是源源不绝的半兽人追兵联合恶魔，就让这场跟野餐郊游似的逃亡战，一跳变成了什么时候丢命也不意外的殊死战了。

    战到最后，艾吉欧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人类的聚集地，将大恶魔的脑袋交到冒险者公会的柜台上，以及自己是怎么回到圣城埃斯塔力的。

    那些事情，都是罗文跟基什事后说的。艾吉欧才用第三者的角度，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

    自己仅有的印象，就只是和一个又一个的恶魔决一生死，并且成为活下来的那个。

    对付每一个恶魔，都没有太充裕的时间。就跟在战场上一样，不尽快解决眼前敌人的话，当第二个、第三个追了上来，自己就得要同时面对复数个敌人。

    艾吉欧不能说自己解决不了的对手，如今作为同伴，身在军队中的大家也一定对付不了。或许成军之后，众人互补下的战力会不一样。打仗，终究不是单兵对单兵的胜负。

    只是再多理由，也说服不了艾吉欧自己。说自己身处的这支军队真的可以如大家期望的一样，势如破竹地打败恶魔，把半兽人赶回地底。

    这不是悲观的情绪，而是对恶魔与半兽人所占领的地区，处于未知状态下的担忧。

    艾吉欧不是没想过，再次亲身进入打探。有很多不擅长正面攻坚的冒险者，选择了这样的任务。但是这些人没能回来，说一说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不过已经进入正式的军队编制了，也不好乱跑。更糟糕的是，艾吉欧竟对那片被恶魔占领的土地感到一丝恐惧，仿佛里面存在着某种大恐怖。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