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限量版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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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中气氛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的,饶是袭人平日里心理素质再是过人,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如今也被这敲敲打打磨平了性子,又加之有贾宝玉那个胡萝卜在前头吊着,于是开始借坡下驴。 “太太说的哪里的话,您是咱们二爷的嫡亲母亲,圣人常言百善孝为先,您对二爷,或是二爷对您的关怀,奴婢们自当竭力传达。”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便知道你是明事理的好女孩儿。你且放心,那等脏的臭的烂事,别说你,就是我,也决计是不肯拿到宝玉面前来分说的。 如今府里事多,我也是分身乏术,眼瞧着凤丫头忙得脱不开身,我这才想个法子给她分担分担,往后这绛芸轩中的事务,你们若是拿不准,尽管来寻我就是。 一切目的,无非是让宝玉不要为这些琐碎烦心,也好让他安心读书。 你可明白?” 眼见自己一双细手握在王夫人手中,感受着那湿暖的热意,仿佛一条小蛇在心头盘桓,但见着对方期盼的神色,想着不过是母子间的消息互通,袭人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奴婢明白。” 她不明白也得明白,王夫人不知道暗地里打量了多久,一进来就拿檀云做靶子,又拉李嬷嬷做见证,对自己一番连消带打,分明就是直冲自己而来。 此事虽有不少暗地里的不好,但唯独有一桩好打动了袭人。 这院中,绮霰周全,晴雯美貌,麝月机灵,今日檀云虽出去了,可外头更有无数小丫头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如今有王夫人肯助她一臂之力,不怕旁的再怎样翻腾,往后宝二爷房中的大小事务,大半可由她说了算了! 茶水送了两回,王夫人才带着檀云出了绛芸轩。 前头刚出门,后头小丫头们吵吵嚷嚷的就聚在了一处,七嘴八舌的做出点评: “檀云jiejie怎么被押着出去的?” “快看,袭人出来了!她头上的金钗怎么掉了?” “乱说,袭人平日里最宝贝她那只金钗了,怎么可能掉?在手里握着呢?” …… 云珠抬头看着窃窃私语的碧痕等人,心中不住地感慨,看着身旁劈线的晴雯,暗道幸亏没有出去,不然哪里听得见这么一场大戏? 虽然晴雯只听了半截。 却不妨碍两人心里都有个共识,这院中,已经有人被外人收编了,虽是亲母子,却也是无形中多了个眼线。 想着一句‘借调’就被抽走的檀云,云珠心中一阵惊惧,这王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端看这府中,明眼上老太太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可实际上管家大权却在这深藏不露的王夫人手里,权柄在握,却又推着王熙凤这个打手在外头四处树敌,如今又不声不响的就将手伸进了绛芸轩…… 安生日子还能过多久? 晴雯心大,消停了几日就忘了袭人如今已经是有靠山的人了,又开始为些小事在院中呛起来。 这日正送走去书塾的贾宝玉,袭人打理完院中事物,就带着一众小丫头在院中里外查看,在走到云珠的茶水房时,一拍脑袋,惊讶的啊了一声。 “先头儿绮大jiejie就说,云珠年纪小,想回家看看去?瞧我,这几日都忙忘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给你一日假期,你且回去看看老子娘如何?” “哦,我倒是忘了,云珠meimei是外头买进来的,不过不打紧,老太太如今已将你的身契发到绛芸轩来了,不如待我去取来瞧瞧?” 云珠滚着茶水的手顿了顿,好整以暇的将炉子的火拨了拨,再听到袭人这番话时,心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什么仇什么怨,值当一个体面的大丫鬟,专门来寻她这个三等女使的晦气! “劳袭人jiejie挂心,不过是小孩儿的无心之言,绮大jiejie爱护我们,竟连这点小事也记得。只是我年纪尚小,又是采买进府的小丫头,没得独自出外头奔走的道理。” 不管袭人说什么,只要关于自己,反对就行了。这是她旁观这么久得出来的结论,袭人是个坏心眼儿的丫头,损人利己的事儿没少干,肚子里弯弯绕绕又颇多,指不定就在哪里开始草灰蛇线的埋伏祸害人。 “正是这个道理,到底是姑娘家,年纪又小,怎好放她独自出门?还是往后咱们出门的时候,一道带着她再去看看吧。”绮霰从外头进来,冷不防的听见这话,帮腔道。 袭人微微一笑,“今儿整理院中文书,见着云珠家就在京畿边上,再加上老太太今日放珍珠她们几个归家看看,原我也没想起来,只是我哥哥说了方位,这才知道珍珠家离云珠家也不远呢。” “云珠离家也一年多了吧?难道就不想回家去看看?” 听了这话,云珠默不作声,她还真不想原主的家,不说别的,单说被卖一事,就足够她怨恨彪悍老娘一辈子了,更何况她想的家远在光年之外,哪里是自己想就能去的? 但想到袭人说珍珠也要回家看看,她不由得意动起来,如今也攒了六七两银钱了,不如去外头看看? 又琢磨这消息是由袭人带来的,也只好耐下心思周旋:“jiejie说得有道理,只是珍珠jiejie要回去见家人,我不好跟着去叨扰她,还是下次吧。” 珍珠是贾宝玉为她钦点的jiejie,即便为着主人的面子,她俩也该时常往来着,好哄得贾宝玉心头痛快。也全赖得贾宝玉爱热闹,两人一来二去的,也颇有些兴味相投的意思,如今不咸不淡的交往着,也算是这寂寥工作中的一个消遣。 工作搭子要休假回家,人家一家人团聚,她跟着去算什么样子?按捺下心头那点悸动,又乖乖巧巧的坐回了炉子边上,不再理会游说的袭人。 “罢,倒是我烂好心似的了,不过是想着我哥哥给我递的信,说你那三姐如今就嫁在城中,想着你年纪小,才费心安排一遭,难为你们心细,倒显得我诓你似的。”挽着手里的帕子,袭人一甩脸,作势要往外走。 绮霰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袭人的手段,她那哥哥花自芳,不过是跟在府中下人身边跑腿的帮闲,叫她说得像是多得脸的能臣一般。 而云珠这边,一听赵三都嫁人了,脑海中浮起那张哭花的脸蛋,赵三不过大她五六岁,竟然就嫁人了?好狠心的彪悍老娘! 本就意动的心情,更是被这几句话勾得吊起来,想要细细问下去,又碍于袭人的背景,云珠只得犹豫再三道:“袭人jiejie,府中下人出门,可有车马可用?” 当然是没有的,府中只有公干出门的下人才有车马可派,等闲归家的下人都是自己想办法,看着自己两条小短腿,云珠只盼着袭人拒绝了她,总归不能将这不念家私的模样落给别人看就是了。 绮霰心中暗叹,她虽不知道袭人安的什么心,可云珠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她那个三jiejie,想来是姐妹情深的。 如今袭人既然敢拿她那三jiejie钓她,自然是将事情都周全过了,就等着云珠松口呢,不忍再细看下去,只好拂了拂袖子在袭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云珠摆摆手,然后提了一壶碧螺春出门去。 一出门,远远见着珍珠过来,绮霰颔首招呼过,就听屋中袭人娇笑着说:“原是没有车马可用的,可今日正有个巧宗儿,你晴雯jiejie有个表哥在府中赖嬷嬷家当差,今天正是他要套了马车去给赖嬷嬷的孙子送节礼, 正巧要路过珍珠家的地界,你跟着一起去,岂不正好?” 袭人这话说得含糊,但绮霰是多伶俐的人?一下便联想到了这是又要折腾晴雯了,顾不上多听,往前快走几步就拉住了廊下喂鹦哥的碧痕问:“可见着晴雯了?我找她有事。” 许是晴雯平日里骄纵,原本见着绮霰规规矩矩的碧痕,一听晴雯的名儿,便忍不住嗤了一声,态度端正语气却不善:“绮大jiejie可问错人了,咱院中一等一的解语花,我哪清楚下落?” 一听这话,绮霰扶额,心中连连哀叹,晴雯呐晴雯,你瞧瞧你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看着升起的日头,绮霰年长些,看事情自然同这些小丫头不一样,她深知晴雯不过是性格骄纵,嘴不饶人,但心性儿却是好的。 顾不上碧痕态度有瑕,绮霰忙帮着晴雯分辩道:“到底都是一院子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话讲兄弟阋墙而外御其侮,可莫要让太太瞧着咱们这不成体统的样子。” “绮大jiejie说得是,必没有下次了。”态度端正,眼角眉梢间却透露着几分不服管,绮霰更是太阳xue突突跳,嘴里说着无妨无妨的,只好转身自己去寻晴雯。 那厢袭人却端着管家娘子的款儿,对坐在云珠身前的条椅上,看着云珠意动的模样,脸上一副心有成算的样子,镇定自若道: “你晴雯jiejie今日同你一道儿出门,就为了去给二爷添那雪斋的什么限量版徽墨,你晴雯jiejie素来急躁,我也是私心想着你一路去,也好从旁协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