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回 慕南风一路护送,林晴雯偶遇妙玉
对面车篷顶上挂着明亮的马灯,慕南风温雅的面孔在马灯的映照下,清晰的映入晴雯眼中。 “晴姑娘,真的是你?” 慕南风声音里透着一丝惊喜,然后又稍稍带了一丝丝责怪,“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他探身拉开门帘,对外面车辕上的书童侍墨道,“掉头,先送晴姑娘回家。” “哎,不用,不用,慕公子,天子脚下,谁敢撒野?”晴雯赶紧拒绝,“且今夜城内各家皆明灯高悬,热闹喧哗,能有什么危险?没事的,公子赶紧回去吧。” “姑娘不必推辞了,天这么晚,既是我们公子遇上了姑娘,自然该送姑娘回家的。” 侍墨不待自家公子再吩咐,迅速掉转车头,跟在晴雯马车的后面。 晴雯没办法,只好吩咐刘安快些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走在除夕夜络绎不绝的爆竹起火中。 行至宁荣街口,晴雯吩咐刘安停下马车。 慕南风下车,款步行至前面来,深黑的眼眸凝视着晴雯,轻声道:“晴姑娘,到家了,快些进去吧。” 烟花爆竹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映出他脸上难掩的不舍。 晴雯将从紫竹轩带回的果子分出一些,从车窗递出去:“谢公子一路护送,公子也快些回去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好,晴姑娘慢行。” 慕南风接过茶果,缓缓地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身上披的白狐皮大氅的下摆,在除夕夜晚的风中轻轻摇曳,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更为清冷孤寂。 晴雯目送他离开,此时才看得清楚,慕南风身上的鹤氅跟陈寒宵送自己的那件,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皮质。 这家伙,故意的吧?晴雯摇头失笑。 宁荣街上灯火通明,她方才也清清楚楚地看见,慕南风大氅里面穿的,是她给他做的那件雪青色衣服。 白色配雪青,更显他气质高洁清雅。 只是,与白狐皮相比,那衣服的料子倒是有些不配了。 …… 豪华马车里,慕南风紧了紧自己的外氅,也摇摇头,笑了。 多少年了,即便过得再清苦,他都没有想过接受外祖家的帮助。 今天,他去外祖家给长辈磕头时,外祖母像往年一样,给他拿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衣服,流着眼泪让他换上。 依着他往日的性子,他是一件都不会要的,可却一眼看见了那里面的这件白狐皮鹤氅。 他想起,晴雯也有一件,陈寒宵送的。 鬼使神差地,他就把这件大氅披在身上。 不为外祖母的眼泪,不为长辈们殷切的目光,只为晴雯,只为跟晴雯穿一样的衣服。 这诡异的变态心理,慕南风自己也有点不能理解自己。 看他披上大氅,外祖母眼里的喜悦溢出了眼眶,她的苦命又倔强的外孙终于肯穿上她送的衣裳了,怎不让她激动万分? 摸着他里面的衣服,老祖母眼泪又差点流下来,伸手就往下扒。 她的外孙天之骄子,身份尊贵,怎能穿这样劣质的衣服?她可是每年都给他准备好多衣物的。 慕南风赶紧死死地拉紧外氅,贾芸说过,这件衣服可是晴雯亲手给他做的。 料质也不错的,虽然还是没有他从前穿过的那些舒适柔软。 然而,于他而言,就算晴雯拿麻布给他缝制一套衣服,他也会视若珍宝,怎会让人换下它? …… 贾府门前,晴雯下了马车,眼眸淡淡地瞥向刘安。 刘安不安地搓了搓手,低声道:“姑娘放心,姑娘今晚直接从白云寺回家,什么人都没有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上道!晴雯挑了挑眉,轻声问道:“明天我跟老太太禀明,将你一家划到我这房里来,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刘安一定忠心为姑娘效力。”刘安激动地跪下给晴雯磕头,一迭连声地表忠心。 给晴雯赶了大半年的车,刘安早对晴雯的品性有了很深的了解。 看她与小红、佳蕙等人的相处模式,看她不经意间对人释放出的悲悯与善意,认她为主不会错的。 …… 算算时间,贾母此时应该在自己院里受众子孙的礼,黛玉、宝玉和贾家三位姑娘,都应该也在那里。 晴雯不想去凑热闹,信步回了大观园。 大观园正门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 整个院子里灯火辉煌,丫鬟仆妇们皆打扮得花团锦簇,到处人声嘈杂,语笑喧腾。 只有主山上人烟寂寥,因为这里除了晴雯的凸碧山庄,再没有别的院子。 而山庄里的人,都被晴雯放回家了。此时,山上连个看屋子的婆子都没有。 虽然同样是灯火通明,但却极安静,没有一点儿声息。 远远的喧闹声传来,更显主山空旷寂廖。 晴雯缓步上山,将近凸碧山庄时,暗影里一声低低的叹息惊到了她。 “谁在哪里?”她悄声问,生怕吓到黑暗里的人影。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缓步转出,看那衣着装束,晴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寄居在大观园栊翠庵里的女尼——妙玉。 “妙玉师父,你怎么在这儿?”晴雯脱口而出。 可是,说出这句话来,她就心里暗骂自己傻。 妙玉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只因她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直到她亲自入了空门才好了,是以一直带发修行。 想来她心中,亦是眷恋红尘,万般不甘的。 所以,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这位尼姑却是做不到心净的。 除夕夜,外面热闹非凡,许是让她想起了太多俗世纠缠,心里更不平静。是以出来走走,排解排解心中的愁绪。 及至走出栊翠庵,才发现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去处。 无论是否真心向佛,她都是一位修行人。 她不甘寂寞也得受着寂寞,是不能主动到喧哗的地方去的。 只有主山这里还算安静些,是以她才走到这里来吧? “可是晴姑娘?”妙玉佛了一礼道,“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听听,这尼姑不自称“贫尼”而称“我”,所以,这带发修行不过是个表象而已。 “妙玉师父若不嫌弃晴雯粗鄙,不如进来坐坐?恰好我也是这寂寞冬日里的一缕孤魂。”晴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