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三章 在希望中的援兵
现在的夏牟,在武功县城,并没有如同上报的军情一般紧急窘迫,相反,而是轻松惬意。 在得到了种劭的最新一波的援助之后,如今的夏牟是要钱粮有钱粮,要兵卒有兵卒,而且又是据城而守,虽然武功的城防比不上什么雄关要塞,但是也不是西凉这些兵卒能够轻易拿的下来的。 向长安的种劭上报所谓的紧急军情,也不过就是常用的手段罢了。 将领统兵在外,如果不懂得展示自己的辛劳,不懂得上报些虚虚实实的军情,又怎么能获得朝廷的重视? 将事态讲得严重些,一面也不会有什么人觉得自己这里比较轻易,然后就有一些小心思,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展示出自己的辛劳和努力,以及与武功县城存亡一体的决心,如以一来,胜利之后自然论功行赏也会高上几分。 这种事情夏牟自然是做的熟练。 当然,守城的事情,夏牟身为老将,同样也不含糊,毕竟牵扯到自家的性命。不管是滚木礌石,还是弓弩箭矢,基本上都是备得足足的,加上一些零碎的七七八八的火油金汁之类的,同样也是不少。 因此韩遂和樊稠领兵而来的时候,尝试了几次,便放弃了蚁附攻城,实在是损失有些大,承受不起,在城外驻扎了下来,如此拉锯了几天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功城外的西凉兵便渐渐的缺粮了。 这个当然是夏牟喜闻乐见的,而且为此还颇为自得。 武功的城墙不高,但是站在城墙之上,依旧可以将城下的西凉营寨收进眼中,夏牟也是沙场老将了,对于粮草这点敏锐度还是非常的高的,在看见西凉兵派小队四处樵采的次数和人数多了起来,就推测出城下的西凉兵粮草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当夏牟将这个论断讲给自己手下的将校们听的时候,收获了一圈的崇拜的眼神和奉承的言语,因为大家都是领过兵的,深知兵粮不济,便是须臾之间土崩瓦解的节奏,眼下夏将军明显就是要再立新功的节奏,当然要好好捧上一捧,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沾点光不是么? 夏牟虽然嘴上谦逊,然而心中怡然,在多熬得几天,便是连打都不用打,便可以坐收一场大功的啊…… “羔裘豹褎,今可得矣……” 夏牟得意的捻了捻胡须,轻声说道,正准备结束今日例行公事,刚刚回转了一半,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便停下了脚步,再次回头细细观察起城下的西凉兵卒的大营来,越看就越是觉得有些怪异。 夏牟看着看着,眉头紧皱,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脑海当中一样,但就是捞不出来,郁闷了半响之后,还是没能够想出来,便摇了摇头,慢慢的往回走。 待回到了武功城内的府衙的时候,夏牟仍在不停的思索着,人老了,或许经验上是比年轻人要多一些,但是精力上和脑筋转动的速度就比年轻的时候差了许多。 堂前梨树之上,几个鸟雀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吵得夏牟的精力有些不能集中,正皱眉间,准备叫人将这些呱噪的鸟雀轰赶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急急又从府衙冲到了城池之上,再次审视起西凉的营寨来,片刻之后,猛的一击城墙的城垛,怒声说道:“好贼子!竟然连某也险些瞒过!” 城门上的值守都尉正奇怪夏牟为何去而复返,见夏牟如此说法,不由得问道:“将军?这个……不知所言何事?” 夏牟用手一指城下的西凉营寨说道:“兵法有言,杖而立者,饥也!鸟集者,虚也!如今西凉贼兵营中多有杖者,且鸟雀盘旋不去,恐营中兵卒已假借樵采,脱营而走也!” “啊?”都尉有些茫然。 夏牟一跺脚,高声喝道:“来人!击鼓聚将!今日必破贼营!” 西凉兵卒的营寨果然是个空营,夏牟一发兵出城,西凉营寨的残存的兵卒顿时一哄而散,跑的比什么都快,虽然是将营寨付之一炬,却没有多少的收获。 正在夏牟琢磨这这些金蝉脱壳的西凉兵到了那个地方去的时候,从西北面的而来的几名骑兵赶到了武功。 远道而来的骑兵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泥灰汗水混在在一处,胳膊之上还有不知道是刀伤还是箭伤,就连用来捆扎伤口的布条也是黑红一片,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骑兵见到夏牟,连忙拜倒在地,掏出怀中的求援书信,痛声道:“将军!美阳危急!西凉贼绕道功水,兵临城下!卑职冒死得出,望将军速援美阳!” 什么? 夏牟原本拉达着的三角眼皮一下子全部睁开了,西凉贼兵竟然去了美阳! 原本美阳是郭汜的封邑,但是郭汜不是死了么,因此也就等于是被朝廷收回了,不过之前郭汜在位的时候,没少往自己封邑里面倒腾物资,所以现在的美阳之内估计还有不少的粮草物资,只不过之前郭汜安排在美阳驻守的兵卒才刚刚被收拾完,还没有来得及派遣其他的将校兵卒去驻守,现在美阳恐怕顶多就是一个假校尉在统领着七八百的郡兵吧…… 坏了!夏牟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武功此处距离美阳还有一点距离,听不见也看不到美阳县城战场的惨烈状况,然而从前来报信骑兵身上,也能察觉一二,这让原本胸有成竹的夏牟,一下子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一旁竖立着的战旗依旧在风中不断的翻卷,鲜红的旗面看起来不再像是喜庆,而是如同鲜艳的鲜血在翻滚,仿佛下一刻就要流淌下来一样。 离开武功去支援美阳? 离开器械齐全,准备妥当的武功县城,去支援那个不知何时就会陷落的美阳县城? “……某已知晓……”夏牟挥了挥手,让受伤的报信骑兵先行下去。 夏牟微微仰着头,望着大厅之上的横梁,默然不语。 只要在武功,只要这武功县城之内的粮草消耗殆尽之前,这虽说不是太大的武功县城,必然是稳稳当当的,比起其他县城来说,这武功城内,粮仓是满的,箭矢是足的,就连备用准备更换的弓弦,各种枪头甲片等等各式各样的兵刃甲胄都是充足的,用来守城的器械,都已经准备停当,城池之上的滚木礌石就不说了,在墙垛内圈又竖起了一层层傍牌,城门洞内也塞了几辆装着砂石的辎重车,灭火器物就堆放在城池墙角,还有随时可以布设并且锁连起来的鹿砦,更不用说大量的辅兵和民夫,都在城中待命。 在这个武功城内,别说西凉兵不足一万的兵力,就算是来了两三万,夏牟照样有把握将其牢牢挡在城外! 所有人都做好了等待西凉兵垂死反扑的准备。 夏牟带领前来驻守武功县城的,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兵卒,都是宿将和久战之兵,都是忠心于朝廷社稷。夏牟原先估计,虽然西凉人这次扑击必然是凶猛,但是最为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只需要支撑过去几天,在自己的指挥调度之下,就可以将西凉贼兵拖入无粮已继的深渊,到时候,便可轻而易举的获取胜利的果实。 而且这样的计划,一开始也是进行的相当顺利,直到今天。 听闻美阳拼死传来的军情,夏牟的心简直就跟装了几十只的马猴一般,重又重的要死,挠又挠得难受…… 此时此刻,随着夏牟一同来到武功,并在身边的跟随服侍的,都是他提拔起来的自己家族里面的子侄。这些夏氏的子弟,统领他的亲兵,一方面积累军旅的经验,一方面也是卫护着夏牟的安全。 这些夏氏的子弟们现在要上战场,肯定还是差了一些,但是夏牟也不认为,用人唯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防着自家的子弟不用,然后非要去用外人才算是道理?以自己的如今的身份之尊,用些自家的子弟,还有什么问题? 用这些相比较而言会贴心一些的子侄,也算是给夏牟自己提前给他们铺垫的一个进身之阶,况且这些夏氏的子弟们伺候起他来,自然是会比那些一般的普通人要更加的周至和细密,也会更加的放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这些夏氏的子弟们,多半都完全未曾经历过兵事,没有正式上过什么战场,就算是来武功县城的这些天,也没有实际带领过什么兵卒,主要还是跟在夏牟的身边学习,绝大多数的时间,还是花在安排服侍夏牟的生活上面,当然,统兵的基础知识多少也是能学一些的。 另外还有一些门客和幕僚,此时听闻了有紧急军情,也都纷纷的聚集而来。 汉代,门生故吏这个是一种惯例,也是一种人脉网络,在夏牟复出,获得了九卿之位的时候,许多原本没有什么路子的官吏,便纷纷找到了夏牟的门下,多少混一些资历军功什么的,来方便以后的仕途更上一步。 汉王朝虽然官位众多,朝堂之上,各地郡守当中也有不少职位,但是要想从人群当中脱颖而出,在一群郎官预备役里面真正能够获得实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此在种劭夏牟等人重新获得了朝廷话语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便红了眼睛,要钻到种劭夏牟的身边,拜倒在夏牟面前…… 能当上夏牟的门生和幕僚,当然也不是什么愚钝之辈,指点江山未必人人都可以有,不过讲起行政军事来头头是道也是少不了的,随着夏牟来到武功县城之后,面对着日益困顿的西凉兵卒,更是不少人写下来了不少激昂文字,意气风发得不行。 不过当得知美阳遇袭之后,这些门生和幕僚,脸上的表情就精彩极了,一个个都似乎是听闻了什么耸人之事一般,一时间面面相觑,哑然无言。 “尔等有何良策,便可说来……”夏牟沉默了一会儿,发言询问道。 当即便有人上前说道:“禀廷尉,美阳……不可救!仓促发兵,恐被贼军所乘!” 这些门生幕僚,进了夏牟的门,便算是夏牟的这个派系的了,确切的说,就是基本上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夏牟捆绑在一起,成也夏牟败也夏牟的类型,所以当下遇到这种切身关系着安危动向的事情上面,便立刻清楚的分析相关的厉害起来。 “若不发兵,则失侧翼……”夏牟皱着眉,一张老脸上全数写着难办二字,“西凉贼获美阳之粮,进可攻京都,退可返西凉,难啊……” 一名幕僚嘿然道:“廷尉明鉴,美阳亦有兵将,又有粮草,岂是西凉贼子旦旬可下?反倒是武功此地乃兵道重地,若是轻离……望廷尉三思……” 夏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皱着眉头。 另外一人拱手说道:“敢问廷尉,朝中可有明令,须某等救援美阳?” “暂无。”夏牟的花白眉毛动了动。 “敢问廷尉,美阳重乎?京都重乎?”此人又问道。 “自是京都。”夏牟正容道。 “如此便易也。”此人拱拱手,仪态堂堂的说道,“西凉贼兵飘忽不定,吾等御于武功,其便北逃美阳。若吾等出师追击,贼兵又改道他县,又当如何应对?此乃西凉贼兵疲军之计尔。当下之策,便坚守此地,若西凉胆敢进犯京都,便可返师,前后夹击于长安城下,如此一战而定,方为万全之策。” 夏牟沉吟良久,点点头说道:“……此言善也……速上报长安,言吾等已破武功贼军大营,西凉诸贼多数逃窜……美阳之事,押后再报……” 这个事情,也只能暂时先这样处理了,总不能说自己才刚刚要了大量的物资,转眼之间就中了西凉贼兵的金蝉脱壳的计策,然后被耍了一道,如此一来,自己的老脸要往哪里放? 至于要不要援兵美阳…… 这个,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