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5章 失去
现在便是曹cao最为关键的时间,或者说,从曹cao踏上了争霸这一条路之后,任何时刻都是最为关键的,片刻松懈不得,从打袁术的时候开始,到了打袁绍的完时候依旧如此。 前几天,曹cao通过尚书台,给在关中的斐潜发去了一封以天子刘协名义的诏书,表示对于斐潜准备收复西域行为的表扬和期许,然后也从斐潜那边带回来了回复的表章,总算是大体上稍微放下了一些心来。 据邺城传递过来得情报表明,袁绍已经病得不能下榻,这便是曹cao最佳的机会…… 所有的一切政务和军事,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这个重点开始展开。 初一大朝会,初二司空内府会议,初三出城巡查兵营训练,初四前往屯田,初五核查兵甲库存,初六见兖州乡老,初八…… 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见一拨人到见另外一拨人,曹cao每天都是忙碌无比,尤其是对于现在因为在和袁绍的战斗当中,出乎意料的占据了上风,有些之前压错赌注的士族子弟,也忙不迭的开始改了下注的方位,而这些人也会提供一些曹cao所需要的物资和人力,因此曹cao也都是要见一见,表示一下态度,要不然这些士族子弟根本不放心…… 当然,依旧还是有一部分持着保留态度,但是这些士族也不再像是之前那么的瞧不起曹cao了,阉贼什么的也不敢乱叫了,见到了之后也都是一口一个曹司空,恭敬谦卑的不得了,至于背后怎样,一样谁也不知道。 从陈留起家,到酸枣,再到现在,曹cao不知不觉当中一路征战,一路攀爬,当年并肩战斗的战友有些已经倒下,有些已经消亡,越往上,似乎站在一处的人便越发的稀少,昔日府上虽然不大,可是往来的族内兄弟喝酒聊天也很是畅快,而现在府衙大了,却显得越发的冷清了起来,往日的喧哗也似乎在风中消散。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曹cao坐在华盖车中,沿着街道缓缓而行。行人连忙避让两侧,肃然为礼以示恭敬,街道之中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有小巷子之内依旧还有些孩子玩闹兴奋的叫喊声。 曹cao微微转头望去,只见巷子中间,几名小孩正聚集在一起,相互带着木剑和竹马,似乎正在模拟着战阵的游戏,挥舞着,碰撞着,争吵着,玩得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道长街之中出现了什么动静。 车声碌碌,向前而行。视线被建筑物遮挡了,曹cao默默的收回了目光,脸上依旧毫无变化,似乎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 曾几何时,当年和曹cao一起挥舞木剑和竹马的小伙伴,现在却成为了生死之敌。而现在这些在小巷子之内的一起玩耍的孩童之中,又有几个将来变得会相互怒视,欲啖之而后快呢? 到了府衙之中,忙碌了一天的曹cao忍着微微的头疼,才走到了后院之中,习惯性的要往左拐去书房,却听到一旁的婢女低声禀报道:“启禀司空……夫人有请……” “哦?”曹cao愣了一下。 夫人,自然就是丁夫人。其余的只能顶多算是如夫人,在称谓的时候,纵然尊称夫人,也还是会加上一个姓氏,而直接叫夫人的唯有丁夫人。 这一段时间以来,丁夫人都是处于一个相对自闭的状态之中,曹cao劝慰了一两次,见丁夫人充耳不闻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个事情上花心思,再加上自己一摊子事情天天忙碌的要死,干脆就住去了书房。 今日竟然相请? 曹cao有些意外,便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带路!” 婢女忙不迭的在一侧前驱,心中却忐忑不安,因为之前丁夫人的口气并不好,也不是用什么“请”字,而是……婢女不敢继续想下去,低着头,就像是一只虾米一样,弯着腰引路。 转过了回廊,曹cao看见了坐在厅中的丁夫人不像之前那样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对于曹昂之死,曹cao心中也是悲痛,但是作为一个政治集团的统领,曹cao他并不能让悲痛的情绪凌驾于理智之上。当年屠杀徐州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曹cao为了发泄怒火,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徐州算是敌对方的领土,削弱对方也就等于强大自己,纵然如此,在发现事态恶化,屠刀举起便难以放下来的时候,曹cao便立刻让自家的兄弟制止了继续屠杀的行为,并对外宣称是那些军纪涣散的人假冒了曹氏的名头…… 曹昂之死,自然也是要追究清查,但是大规模的屠杀和灭绝,是断断不能在自家领土上展开的,所以曹cao在诛杀了涉及的相关家族男丁,发配其妻女之后,也就算是将这个事情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并没有扩大化。 要不然自家领地之中天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士族子民都逃光了,还怎么来评定河北,进而整顿乾坤? 只不过,曹cao有他的考虑,丁夫人也有。 “夫人……啊哈哈……”曹cao刚打了一个哈哈,原本想着说些什么天气真好啊之类的话,可是忽然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完全像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氛围也似乎并不妙,便收了声。 “坐。”丁夫人面无表请的盯着曹cao说道。 男女之间有时候很奇妙,在结婚之前么,不管是相识还是在恋爱之中,女方往往都不会直视男方太久,纵然有对视,也总是过一会儿便低下头,表现出一副羞涩模样,先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基本上男性死死盯着对方的居多,女性这么做的很少。 但是结婚之后就颠倒过来了,特别是老夫老妻,往往是女性因为什么事情就死死的盯着对方看,而男性则是目光游离,和结婚之前完全两码事。 曹cao和丁夫人也是如此。 丁夫人盯着曹cao,曹cao坐了片刻,目光闪烁,觉得很不舒服,便皱了皱眉头,准备离开。“夫人可有何事?某还有政务未了,若……” “今天是何日?”丁夫人开口道,“你可还记得?” 曹cao心中顿时就橘麻麦皮了(╯-_-)╯╧═╧ 汉代可真没有什么度娘啊狗哥啊可以提供一些参考答案来帮助曹cao回答这一类的问题,因此曹cao沉默着,无言以对。 人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是有一定限度的,不可能像是电脑一样,输入一个关键词便可以全盘检索,也不可让曹cao随身备着一个小册子,来标记这些什么日子,更不用说曹cao现在这个阶段全部精力都在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上,若是问曹cao现在兵力情况怎样,粮饷储备和缺口如何等等的问题,曹cao一定清楚…… 可问题是,丁夫人对于军事和政务并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在乎这一些。 “……”丁夫人沉默了片刻,说道,“今日便是昂儿诞辰……” 曹cao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语。老夫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怎么还会记得什么其他人的生辰之日?再加上曹昂这个事情,现阶段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并不适宜继续无限扩大和牵连下去,就像是当时还有人听说那些行刺者是高喊着为天子复仇,然而真的就是刘协的指使? “昂儿……”曹cao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此事已经了结……无需再提……”曹cao是个钢铁直男,但是他从来不会什么花言巧语,所以面对丁夫人的时候也是相当直接。游戏之中,可以进程暂停,让玩家好好的衡量一下对话的选择,而现实之中话一说出口,就往往收不回来了。 丁夫人冷笑了一下:“此事了结?呵呵……此事了结了?” 曹cao皱眉,起身欲行:“某还有政务处理……” “什么政务?!”丁夫人声音尖锐了起来,“政务就是将子女一个个都推向死亡么!昂儿死了!死了!现在还要逼迫隐儿也去死么?!” 曹cao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何人所言?!” “哈哈!”丁夫人死死的盯着曹cao,“刘氏便是这一子一女!某视如己出!现在……现在……”丁夫人尖叫起来,“你害死昂儿还不够,还要将隐儿也送到那个鬼地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理性和感性永远都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家伙,没有人能够表示自己在绝对理性的时候还能保持超凡的感性,丁夫人若是理性,便是能够支持曹cao的决定,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群人,一个政治集团的事情。在这样的政治集团之中,终究有人牺牲,有人得利,但是不可能永远让一个人去牺牲,也不可能永远让一方人得利,要有平衡和妥协,可是问题是丁夫人此刻不想要平衡,也不要妥协,她就希望曹cao能够收回成命,不让长女进宫去成为权力和利益之间的交换品。 丁夫人能理解,但是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就像是谁都知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可是真到临头了,又有几个能说是坦然接受? “放过隐儿罢……”丁夫人期盼的盯着曹cao,“还有其他的办法,还有其他人,是不是?” 可问题是,曹cao现在,除了长女年龄还算是比较合适之外,其余的太小,总不能让刘协娶一个三岁小孩吧?而若是将这样的机会让给其他的人,先不说其他人敢不敢,曹cao自己能不能放下心,能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曹氏,夏侯氏是兄弟吧? 是兄弟,但是兄弟之间为了权势反目成仇的还少么?袁氏兄弟不就是如此么?理论上确实是可以让曹氏还有夏侯氏族内的重要人物的女儿进宫,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曹氏和夏侯氏,可是谁能保证将来不产生什么变化? 所以只有牺牲长女曹隐,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曹cao自身权柄不至于旁落。 曹cao沉默着,然后将头转到了一边。 “曹阿瞒!”丁夫人怒道,“刘氏临终前握着我的手!托付于我!我答应了啊!我答应了啊!可是现在……现在……” “昂儿死了……为了你的什么狗屁大业!不能发丧!”丁夫人叫了出来,“可我一天天守着!看着昂儿的身躯就那样一点点的腐烂!发臭!生虫!我拼命的去擦,去抓……可是依旧……依旧毫无办法啊……最后都不能碰,一碰就成片成片的掉啊……” 丁夫人嚎哭着,可是泪已经流干了,她很用力的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砰砰的发出空洞的声音,“曹阿瞒!你可知道我的心也像是跟着昂儿一样腐烂了!生虫了么!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啃咬着!我痛啊!痛啊!曹阿瞒!我痛啊……” “夫人……”曹cao仰头望天,“别说了……” “别叫我夫人!”丁夫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不配做你的夫人!我辜负了刘氏,负了昂儿隐儿……你也不配做我的夫君!你负了刘氏,也负了我……你,你不是我认识的,我嫁的那个曹郎……” “你不是!你不是……”丁夫人咬着牙嘶吼着,撞出了门去,“我的曹郎,已经死了啊,已经死了啊……” “夫人!”曹cao上前拉扯,丁夫人却像是疯了一样的死命挣扎,不仅用手抓挠用脚踹,甚至张嘴来咬,曹cao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松开了手。 “嗬嗬……” 丁夫人眼珠盯着曹cao,片刻之后转了开去,踉跄着往外走,脚步有些虚浮,一个不稳便“咚”一声,栽倒在院中,沾染了一身的泥,然后又笑着哭着爬了起来,朝外而去。 几名婢女壮着胆子上前欲搀扶,却被丁夫人又抓又挠的驱赶开,然后丁夫人就那样摇晃着,颠来颠去去的往外走了…… “……”曹cao只觉得头上青筋蹦蹦一直跳,疼得让他烦躁,让他怒火升腾,“让她去!别管她!” 或许情绪宣发出来,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