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2章 当偏见成为习惯,又有谁愿意认知
雨水纷飞,地里的庄禾,路边的野草,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拼命吸收着雨露,似乎都能听见生命在努力的生长所发出来的声音。 在这样的季节当中,正是应该重新耕田,去除杂草,然后期待着秋天的收获,但是现在因为斐潜和曹cao的交战,导致颍川这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至少,在远处田野之中,斐潜没有看到什么农夫在劳作。 曹cao在历史上,对于整个三国而言,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一定的正面促进作用的,至少曹cao在位期间,回复了河洛和关中的生产,并且抵御了北面的胡人,也击败了西凉的羌人,可以说如果没有曹cao,没有曹cao维护的北方统一,或许五胡乱华将会来的更早。 城中赵云和张辽在处理相关的军务,李典也在一旁协助,伤员大体上都送回了阳城,然后进行初步的治疗。在这里主要是恢复一下之前消耗的马力,给战马补充一些高能量的食物。毕竟战马的肠胃不像是牛羊,对于青食吸收能力不是很强。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斐潜来cao心,手下自然都会做得好好的,斐潜需要关心的,便是整体的计划,战略的实施。 如今的斐潜,或许是居于高位时间长了,自然就有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就算是斐潜脸上挂着笑,依旧没有什么人敢在斐潜面前装傻充愣,就连最早一批跟着斐潜的老兵,见到斐潜巡城的时候,后也收起了油滑嘴脸,恭恭敬敬的行礼。 要知道这些油滑老兵,有时候真是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甩的。这种老兵,哪一家的诸侯都有一些,就像是曹cao之下的青州兵,打劫的时候都会打到自家人身上…… 『让杨德祖来一趟。』斐潜吩咐道,背着手,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细雨纷纷,洒落在斐潜的头上脸上手上,远处的景物都是朦胧着,就像是未来。 杨修很快的就赶来了,『见过主公……』说实话,杨修每一次见到斐潜,都有些害怕,似乎总能感觉到斐潜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后背有些起鸡皮疙瘩。 『闻德祖文采飞扬,擅长词赋,不知可愿写一封檄文?』斐潜说道。 『檄文?』杨修有些愕然。这玩意,不是应该早就写的么,现在都已经算是兵临城下了,再来写这个檄文,岂不是有些像脱裤子那个啥么? 杨修很快又接着问道:『这檄文……不知主公欲言何事?』既然是主公吩咐了,那么自然还是要写,不管是写天子昏庸,还是写曹cao专政,杨修表示,反正都是主公一句话的事情。 斐潜笑了笑,充满了甲方的味道,『德祖且去写了就是……某信得过德祖……』 杨修只能是点头应答下来,然后退下去不提。 过了几个时辰之后,斐潜在城中大堂,收到了杨修所写的檄文1.0版本。 『主公,请过目……』 杨修毕恭毕敬的将写好的檄文递给了斐潜。 『夫尧舜禹汤,敬畏上苍,爱育黔首,勤勉政事,如履冰川……』 这一段跳过,反正基本上都是讲上古怎么怎么好,然后现在怎么怎么糟糕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斐潜目光上下巡游,然后找到了重头戏,『所谓曹氏,狐窃大义,胠箧神器,狼豺枭獍,鸩毒祸世,兴乱怀凶,无复纲纪,天地难容,人神嗟噫!』 『恣行兵刀,苦征民泣,广役良家,强夺充资,遐迩失望,逆旅睹希,不念前章,穷生气力,罄纳绝出,城郭亡遗!』 『居高临台,本以忧勤,深虑其秩,轻徭薄赋,不夺农时,不贵尺璧,然宦侯阉遗,科税繁猥,不知纪极,愎谏违卜,猛讨屡战,社稷疲弊!』 『惟木从绳,若金须砺,唐尧建鼓,夏禹悬鼗,规听箴时,人正士直,然狙害龙逢,谋图细柳,不思长策,恃众怙力,尸骸蔽野,延袤万里!』 『仲尼有言,无信不立,既立功勋,须酬爵币,设官分职,方为鼓励,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口称任贤,实受亲己,言行浮诡,jian佞何及!』 『今骠骑将军,家传盛德……』 下面一大段都是杨修拍的彩虹屁,没什么实际上的意义,斐潜大略看了看,便点了点头,让杨修再抄正了一份,交给刘晔带回去。没有让杨修特意修改什么,也没有非要让杨修从1.0折腾到11.0,抑或是从死都不改版本再到改了就去死版本,反正斐潜想要的,檄文上也都有写。 果不其然,杨修依旧没有放过曹cao的身份上面的污点,进行了一番的攻击,这正是斐潜想要,但是也不需要特别的进行夸大和强调,懂的人自然会懂。 曹cao出身的问题,终究是他无法和山东士族彻底融合的一道鸿沟,也是曹cao不信任其他山东士族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斐潜通过这一份杨修版本的《讨曹檄文》,其实上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口水战,而是再一次将曹cao这个弱点暴露出来,也是斐潜对于荀彧等人的一个回应。荀彧暗指斐潜将来会成为智氏,现在斐潜就表示曹cao现在面临的问题。斐潜将来怎样还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曹cao的问题则是明摆着的,你荀彧又如何解决? 而荀彧能解决曹cao这个问题么? 显然没有办法。 如果说土地是士族世家的红线,那么兵权就是曹cao的g点,谁碰都不行。可是当下问题是曹cao原本似乎看起来稳固的军权结构,如今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可以说,曹cao琮最开始一直到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方面的问题…… 当收到了荀彧派人送来的战报,曹cao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了帐篷当中,然后将护卫远远的驱赶开,不让任何人靠近。据后来有知情人士称,曹司空是在大帐之内行了秘术,呼唤鬼神之力扭转乾坤云云,但是实际上,曹cao是控制不住自己当时的情绪,鬼哭神嚎了一番。 当发泄过后,往往就会进入短暂的圣贤时间,曹cao自然也是如此,立刻收起了之前还有一点的各种小心思,直接号令兵卒冒着依旧还有一些的小雨,赶往颍川。 是的,曹cao原本还打算跟斐潜再比划一下,但是现在,曹cao也不免有些慌乱了,曹cao擅长的战斗模式,第一是运动战,第二是埋伏战,基本上来说,不管是当年对付黑山军,还是后来和袁绍对阵,其实都是如此,而阵地战对于曹cao来说,并不是非常的擅长,这一点从历史上的大型阵地战,官渡之战和赤壁之战当中都有所体现。 曹cao一开始是的战略计划,就是诱敌深入,在运动当中消灭斐潜的力量,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斐潜是运动了,但是运动起来了曹cao又挡不住…… 这就相当尴尬了。 然而,就像是老天爷故意跟曹cao开玩笑一样,当南下的乌桓人听闻是要和骠骑将军作战,顿时就反悔了,派了一个大当户追上了曹cao。 曹cao那个时候正在吃饭,吃麦饭。粗糙的麦饭非常的硬,硬得就像是一个个小石头,然后只能用牙一点点磨着。曹cao这两天有些上火,使得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困难,但是曹cao依旧不动声色,直至听到了乌桓大当户的话…… 『我,南边,不是西边!』大当户用着一口及其生硬的汉语,表达着同样及其生硬的意思,『不是,西边!』 曹cao真想吼回去,大叫一声『老子是花了钱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换成了笑容,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听说乌桓勇士举世闻名,难不成也有害怕的时候?』 乌桓大当户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我们,勇士,西边,恶鬼!西边,不是,不去!』 曹cao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半响才说道:『如果……加钱呢?』 『加钱,好!加多少?』乌桓大当户立刻回答道。 曹cao( ̄Д ̄) 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曹cao现在没钱。可是没钱依旧不能成为曹cao逃避问题的借口,曹cao仍然是要硬着头皮去解决问题。 怎么办?先暂时将乌桓大当户给忽悠走了,钱的问题依旧需要曹cao处理,于是乎只能看看有没有花呗白条了,反正信用卡曹cao是没有的,可是当曹cao再一次讲手伸向了山东士族的时候,却被士族挡了回来,许多士族表示地主家也没有闲钱,隐晦的表示着,这仗,还是早些结束罢! 其实是不是山东士族都反感曹cao,都欢迎斐潜呢? 并不是。 山东士族同样也不喜欢斐潜,尤其是那个所谓的什么『新田政』,可是为什么山东士族在这样的局面下,依旧不给曹cao提供绝对的支持呢? 还记得边让么? 山东士族其实和曹cao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曹cao让自己的亲属把持着各地高位,导致山东士族没有能够获取他们想要的那些东西,矛盾就已经是对立了起来,虽然说曹cao在边让事件之后,也是做出了一些调整和让步,但是对于山东士族而言,这一点点的让步可以满足山东士族的需求么? 曹cao的让步,只是表面上暂时满足了山东士族等人而已,而实际上则是进一步激发出了这些人的欲望,毕竟曹氏和夏侯氏占据着那么多的肥缺,又有那个士族子弟不眼红?所以当下山东士族拒绝给曹cao支持,其实就跟乌桓人拒绝和斐潜作战一样,不是真的不愿意,而是想要趁机再敲曹cao一笔。 多好的竹杠啊,错过了这个村,难道还去找下个店么? ……!(◎_◎;)…… 当斐潜笑呵呵的和郭嘉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郭嘉几乎是立刻变了颜色,手抖抖的指着斐潜,『未曾想,骠骑如此歹毒……』 郭嘉是聪明人,而且还是相当聪明的那个级别,所以当听闻了斐潜的对策之后,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斐潜在檄文之后隐藏的那些东西,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顿时忍不住开口骂了斐潜。士族那帮子人是什么德行,难道郭嘉还不清楚么? 斐潜笑了笑,说道:『怎么?不喝酒么?』斐潜拍了拍桌案上的酒壶,还顺便摇晃了两下,酒香荡漾了出来,若有若无的萦绕着。 郭嘉的鼻子不由得嗦了两下,然后沉默了半响,颓废的放下了手臂,整个人也垮了下来,苦笑道;『骠骑攻心之策,更胜兵锋啊!』 一般人甚至可能觉得斐潜是多此一举,仗都打了,还搞什么檄文,流程不是颠倒了么?但是实际上,这一篇檄文,和袁绍之前攻打曹cao的檄文,根本就是两回事。 袁绍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写檄文? 因为袁绍要得到冀州士族的支持,也为了让自己的军事行动具备一定的政治正确性,可是如今这两条,斐潜都不需要,所以斐潜写檄文的目的性和袁绍完全不同。斐潜的檄文,虽然明面上写的是曹cao,但是实际上是写给荀彧,还有颍川人士,山东士族看的。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支持的这个曹cao,是个什么玩意?你们自己看!也同样给这些山东士族了一个和曹cao对抗的借口,甚至有些怂恿的味道。 斐潜摇晃酒壶,然后郭嘉就知道斐潜的意思了。酒壶就像是眼前的利益,而当眼前的利益在晃动着,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忍住,就算是郭嘉表现了骨气,忍住了诱惑,难道那些山东士族里面,会全数都忍得住?若是全部都能忍,也就没有边让的那一件事情了,而现在,斐潜就像是亲手掀开了这个原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然后又在上面切了一刀,撒上点盐揉一揉。 郭嘉咕嘟嘟将酒喝下,然后似乎才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晃动着脑袋说道:『骠骑,欲救大汉耶?欲毁大汉乎?』这是听起来,似乎是郭嘉一个人,在向斐潜提问,但是实际上就和方才斐潜借用酒葫芦来表示内容一样,郭嘉是通过这样的问题,表示当下士族对于斐潜这个人的疑问。 斐潜也沉默了一会儿,端起了酒碗和郭嘉共饮了一碗,然后说道:『奉孝,且问一事,以夏侯之子换曼成家眷,司空愿否?』 这一次轮到了郭嘉沉默。 片刻之后,郭嘉说道,『骠骑欲何为?』 『看看。』斐潜淡然说道,若不是担心你们听不明白,我就说我是来打酱油的,你信不信?当然,也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郭嘉显然也明白了,苦笑,『如此,便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