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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0章求之求不得,舍之舍不去

    乌桓王,楼班,死了。

    楼班不是第一个死于刺杀的胡人部落首领,也不是最后一个。

    刺杀,甚至比钻石还更恒久远。

    解决事,还是解决人,也并不是只有后世才会有的选择题。

    先秦时期的刺客来源比较单一,他们大多数都是贵族豢养的门客,其中深受贵族信任的门客,甚至可以跟随主人去见国君,比如曹沫、专诸等人。

    但是到了汉代之后,刺客来源比较复杂,他们之中有门客、奴仆,甚至还有十几岁的孩子。这些人中有的是罪犯的后代,有的还不懂社会险恶就去行刺的少年,当然也有比较专业的刺客。所以这些刺客不仅是身份复杂,而且与主人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行刺的最终目的,大多数也是为了钱。

    特别是西汉,社会高层的脾气就不好,汉景帝刘启做太子的时候,和吴王世子一起下棋,被吴王太子嘲笑棋艺不精,刘启盛怒之下居然抄起棋盘砸死了吴王世子。当然背后的那些东西,恐怕也不是嘲笑那么简单,但是这件事若不是汉文帝处理得当,暴怒的吴王恐怕就真的会派人杀了太子。

    西汉之时,太子亲自动手杀人,低下官吏更是如此,从太守到地方小吏,派遣门客,招揽游侠刺杀对手的层不出穷,一直到了东汉刘秀之后,才公然表示刺杀不对,不能瞎搞,但是依旧不能完全避免,甚至影响到了当下。

    袁术用过这种手段,孙权也这么搞,曹cao也是用过,现在似乎就轮到了骠骑将军斐潜。

    『那是骠骑的人!』乌延大吼着,『我认得他们!他们是汉人骠骑的人!』

    难楼一脸悲怆的看着楼班的遗体,没有立刻说话。乌桓王楼班是难楼看着长大的,虽然说近几年似乎有些隔阂,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情感在,如今生死两隔,自然是伤心难过。

    其实当时楼班受的伤并不重,但是后续而来的炎症,却让乌桓人浅薄的医疗技术无能为力,然后一个伤口的炎症绵延着引发了败血症,最终导致楼班死于内脏衰竭……

    『复仇!』乌延大喊着,『我们要给王复仇!』

    随后便是一群乌桓人也是在这么喊着,一时间群情滔滔。

    『安静!』右贤王难楼皱着眉头,『此事还要追查……』

    『还查什么查?!』乌延挥舞着双手,就像是乌鸦在挥动着翅膀,『王都死了,还查什么?就是骠骑将军的人下的手,这还要查什么?查来查去,大王的尸骨都烂了!仇还报不了,我们还怎么告慰大王的英灵?!复仇!我们要复仇!以血还血,血债血偿!』

    无疑,乌延的言辞带有很符合乌桓人的鼓动性,于是乎便是一大群人纷纷举起了手臂,甚至是腰间的战刀,冲着天空狂吼,『复仇!复仇!以血还血,血债血偿!』

    难楼瞪着乌延,乌延也瞪着难楼。

    『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难楼在嘈杂的声音当中对着乌延说道,『你别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是你想得太多了!』乌延也对难楼说道,『我只想要给大王复仇!』

    『哼!』x2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的便是各自哼了一声,不再看对方,仿佛多看一眼对方都会觉得厌恶一样。

    对于难楼来说,报仇不是第一位的。

    虽然他对于楼班有感情,但是感情能当饭吃么?

    难楼年龄是比较大了。年龄越大,便是越是知道吃饭就是硬道理,真香才是人类本质,感情这个东西就是锦上添花的而已。

    那么现在难楼要吃的这个饭,就是乌桓的王位。

    楼班在临终之前,虽然有很多人,甚至是族内的巫医,也都想要让楼班清醒片刻,回光返照一下,好歹是交待一些后事什么的,指定一下代理人等等,但是很遗憾,炎症的并发症已经完全摧毁了楼班的神经,使得楼班是在昏迷和半昏迷之中痛苦的死去了,并不能留下只言片语……

    但是这并不能难倒难楼。

    难楼召集了众人,原本的意图么就是在众人『公推』之下,从右贤王名正言顺的登上乌桓王的宝座……

    右贤王,本来就是有王位的继承权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难楼以为这个事情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但是他没想到乌延跳了出来,高喊着复仇的口号,搅乱了难楼的安排。

    是不是该替楼班去复仇?应该的,但是那是要在难楼登上了乌桓王之后考虑的问题,而眼前更重要的是先登上王位。

    可是难楼明面上又不能这么说……

    于是乎,难楼就被乌延肛住了。

    然后乌延真的是为了要为乌桓王楼班复仇么?

    笑话,乌延既不是楼班的父亲,也不是楼班的孩子,他只不过想趁这个机会拉拢一波楼班的部落族人罢了。

    胡人是部落制度的,部落的人口便是部落的底气,说话的声音,以及一切的一切。

    乌桓王楼班死了,其儿子还小,所以现在这个阶段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而且若是以复仇的名义,那么就更容易获取楼班直属部落的好感,也就更容易在这个过程之中拉拢或是吞并……

    更何况楼班和难楼两个人,在之前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些矛盾,虽然两个人表面上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差,但是其手下部落之中也有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冲突,如果不懂得趁这个机会搞一把,难道等到难楼登上乌桓王的位置之后再去做么?

    因此乌延便是死死的咬着要复仇,摆出其他问题一切都等着复仇了再说的态度。再者说了,若是在复仇的过程当中,可以顺带着搞一搞……

    右贤王难楼见一时间众人情绪激动,也说不了什么,便是干脆宣称说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行议事,打着先让这一波的情绪冷静下去再行处理的主意,让众人解散。

    虽然乌延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但是右贤王已经是当下乌桓人当中最高的职位,所以也不能明面上反对,便是冷笑了几声,带着一些人走了。

    其余众人见状,也渐渐的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

    难楼死死的盯着乌延的背影,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恨意。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找个机会收拾了他!

    不过……

    难楼收回了目光。自己今天是大意了,以为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提前和几个大部落沟通好,但是明天……

    难楼笑了笑,笑容里面充满了自信。

    吃饭么,做一些妥协,不寒碜。

    ……(〃′皿`)q(`皿′)……

    『子和!』曹洪大喝道,『冷静一点!』

    『渔阳丢了!』曹纯目眶欲裂,『丢了!』

    曹洪皱起了眉头,『子和!你要是再不能冷静下来,我就叫护卫了!』

    曹纯如同困兽一般,在大帐之内转悠了两圈,然后扫倒了一旁的桌案,最终坐了下来,呼呲呼呲的喘着粗气。

    大帐之外的护卫听到了异响,伸出脑袋看了看,见到曹洪挥手,便是又重新缩了回去。

    『若是易地而处……』曹洪看着曹纯,『某也会难以自已……若是子和想要为渔阳上下做些什么,不冷静下来是不成的……』

    『我向他们承诺过……』不知不觉之间,曹纯泪流满面,双手抱着头,『我答应过他们……沮从事……百姓……我答应过他们的……我答应过的……』

    从一开始接任了渔阳太守之后,曹纯几乎就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每日巡城,安置百姓,陪着一同兴修水利,甚至还一起修葺城墙。渔阳的每一件事情,曹纯都带着头,都有参与,也正是如此,曹氏才慢慢的被渔阳百姓所接受,而现在……

    曹纯觉得自己不仅是抛弃了渔阳,而且还抛弃了自己。

    『渔阳孤悬于外,东有公孙,北接大漠,西有强敌,而冀州上下,又是厌战,无有援助,此等之地,乃兵家绝地是也!如大泽一般,吞噬血rou,无穷尽也!』曹洪缓缓的说道,『故主公不计一地一城之失,退而守此,一来粮草补给快捷,二来兵卒调运简便,三来……临近冀州……』

    『可渔阳之中,依旧有上万百姓,曹家子弟!』曹纯以手锤地,『若是欲弃之,何不早离!』

    『不若如此,怎能让外敌引以为真?』曹洪缓缓的说道,『为国牺牲,在所难免……』

    『你!』曹纯回头怒视曹洪,却在曹洪冰冷的目光下败退了下来,最终长叹一声,甩手而去。

    对于曹纯来说,渔阳是他投入了无数心血和汗水,也有他认识的乡野百姓的地方,而对于曹洪来说,只是一座城,一个幽北边陲而已。

    一城一地之失,在大局面前,又能算得上是什么?

    乐进正好前来向曹洪禀报军务,结果撞见了曹纯,连忙上前打招呼,结果曹纯根本不理会,径直而走,顿时就让乐进多少心中有些不爽,盯着曹纯的背影看了看,便是进了中军大帐,一眼就看见被曹纯掀翻了的桌案,不由得愣了一下:『将军……这……』

    曹洪摆摆手,显然也不想要提及这个事情,『军中如何?』

    『都已经安置妥当了……』乐进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张地图,『此乃布防图……』

    曹洪接过,然后看着,点了点头,『文谦辛苦了……』

    『将军过奖,此乃属下份内之事……』乐进回答道。

    曹洪说道:『如今渔阳已陷,敌军不日将至!文谦可严守阵线,待其入彀,便可再立新功!』

    乐进一抱拳,『属下敢不从命!』

    ……(o?▽?)o……

    『子和……』曹cao仰天而望,缓缓的说道,『当怨恨于某也……』

    为了整体战略的考虑,一开始的时候曹cao甚至没有和曹纯打过什么招呼。

    郭嘉在一旁说道:『此策乃某献之,子和将军若有怨气,当于某处,与主公无关……』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曹cao微微闭着眼,缓缓的哦吟着,『清人在消,驷介镳镳。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邑之师……』曹cao停顿了下来,然后看向了郭嘉,『高克之过乎,郑公之过乎?』

    郭嘉默然,这个问题,不怎么好接。

    曹cao当然也不是为了要为难郭嘉,只是自己的感慨而已,所以片刻之后,便是转话题说道:『崔季珪如何了?』

    回到了曹cao身边之后,郭嘉没有过多久,又重新cao持起来了老本行,对于内外的情报分析和处理。听到了曹cao的提问,郭嘉几乎都不用查阅什么资料笔记,便是直接说道:『崔别驾自上月之后,便是去了屯田之所,十日方回沐休,未见外客……』

    曹cao哼了一声。

    『其余之人,亦无异常……』郭嘉缓缓的说道,『幽北既失,屏障已去,外敌临门,此等之辈若是再不知好歹……』

    曹cao微微笑了笑。只是在曹cao的笑容之中,并没有多少的得意,反倒是有一丝的苦涩。

    曹cao愿意舍弃幽州么?

    不愿意。

    但是人生当中,有很多时候并不是个人愿意,或是不愿意,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舍弃幽州渔阳,便是当下曹cao大战略的第一步。

    骠骑将军太强大了,不管是郭嘉隐晦的表述,还是曹真直接的阐明,都指出了这一点,除非是斐潜那边发生重大的变故,否则依照当下的局势,曹cao很难以和斐潜相抗衡。

    从战马到兵器,从经济到文化……

    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当下曹cao还捏在手中的,便是人口。

    但现在的问题,严峻的问题,是这些人口既是曹cao的,也不是曹cao的。

    所以,这就成为了曹cao当下必须要去解决的问题。

    生死的问题。

    之前冀州人士大团结发生在什么时候?

    袁绍之时就不说了,另外一次便是在黄巾之乱。

    因为某种原因,黄巾之乱的大本营便是在冀州豫州一带,也就是人口稠密的区域,一开始的时候冀州豫州人士还以此向天子要挟作为解除党锢的条件,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反噬,混乱不堪的黄巾贼人不仅是抢夺食物粮草,也同样杀官吏,携裹民众,以至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冀州士族大户空前团结在皇甫嵩的周围,便是剿灭了黄巾三兄弟,以至于后来还有人劝说皇甫嵩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动一动……

    因此曹cao和郭嘉都认为,冀州上下只有在外地临近的时候,才会停止和曹cao的内讧,也才会真正的听从曹cao的调配。

    当一个人只想着盯着脚底下的土地,是难以让其抬起头望向星空的。

    冀州人习惯了大汉天下第一州的名头,一两百年来的习惯,岂能是几年或是十几年就能改变的?以至于就产生了很有意思的问题,有一点类似于历史上孙权遇到的危机。冀州人不喜欢骠骑将军斐潜,但是也不十分抗拒,若是让这些人选择,这些冀州人也会像是历史上的江东士族一样选择躺平。

    反正争霸是曹cao和斐潜的事情,只要能保留冀州士族的利益,那么冀州士族也不太在乎究竟是曹cao当头还是斐潜做首领。

    这种态度,就非常的危险。

    只不过因为骠骑将军在关中等地推行全新的田政制度,所以这些冀州士族还有其他地方的山东士族,才没有说一股脑的倒向斐潜……

    斐潜明显是要改革制度,开辟新路,可万一呢?

    如果说斐潜万一忽然觉得搞新政不怎么好,然后掉头来表示愿意接纳山东士族等人的需求,愿意给冀州士族优厚的待遇呢?

    曹cao一想到这些,就感觉如芒在背。

    因此,曹cao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整合自己的领地,以冀州豫州为南北两个中心,以兖州为纽带,带动连接徐州青州荆州,集合大汉最为优势的几个人口大州,不断的加强自身,巩固地盘,才能在将来有和斐潜最终一战之力。

    这是郭嘉的战略,也是曹cao心中的布局。

    因此在这样的战略布局之下,幽州就有些鸡肋了起来。

    一个是距离远,另外一个是纷争多。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曹cao当下并没有像是历史上的那么强盛,更不用说还要远征乌桓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曹cao便不得不舍弃了渔阳,然后换来紧缩的防御体系和脱离纷争的旋涡。

    『现在就看……』曹cao望着远方,『谋事于人,成与不成……却要看天意如何了……』语调之中不免怆然。对于曹cao来说,如果一件事情能有四五成的胜算,他就愿意去赌上一把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依旧还是不停的赌啊赌的,即便是强硬如铁的心肠,也多少心中也会有些感慨。

    『如今已经遣人至乌桓中,散布谣言……』郭嘉在一旁缓缓的说道,细碎的声音在风中飘荡,『自可引乌桓入局……而乌桓一旦入局……骠骑之军则失侧翼……十有八九亦战之……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