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5章理所当然的变化
太兴五年,初夏。 阴山城中。 斐潜和於夫罗欢笑声声,高举酒杯。 而另外一侧,斐蓁和於夫罗的大王子也是坐在侧翼,相互说着一些什么。 杀人不仅仅可以用刀子,还可以用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酒。 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斐蓁瞄了一眼在上座的斐潜和於夫罗,对着一旁的南匈奴大王子说道,『以后我肯定会像是我父亲那样……对了,你父亲有说过要让你继承王位么?』 南匈奴大王子,姓刘,名豹。 刘,是因为汉天子姓刘,所以於夫罗觉得自己的孩子当然可以姓刘,也只能是姓刘,至于『豹』么,那是因为在草原上,豹子跑得比狼都快…… 当然,南匈奴大王子还有一个匈奴名字,但是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提及,连大王子刘豹自己都不愿意提及,那么还有谁会愿意提? 刘豹点点头,很是肯定的说道:『那是自然!』 『可是我听说……』斐蓁小声的嘀咕着,就像是一个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忍不住想要和其他人分享的样子,『你父亲其实更喜欢你三弟?』 刘豹的手一下子捏紧了酒杯,过了半响才说道:『谁说的!?』 斐蓁说道,『你们部落里面的人说的,好几个都是这么说的……说你父亲只是带着你三弟去打猎,从来都没有带着你……你看我父亲来阴山,他就带着我……』 刘豹忍着,将酒杯放下,他怕忍不住会将酒杯砸出去,那就坏事了,过了片刻便是强笑着说道,『都有带,都有……你看这一次来这里,我父王不就是带着我来了么?』 『那不一样……』斐蓁说道,『我父亲是都带着我,从关中到河东,然后又到了这里不管是行军还是打猎,还是宴会什么的,都是带着我的……而你父亲,是打猎的时候从来不带着你……这样很不好……我有些担心……』 刘豹强笑道,『你担心什么?』 斐蓁也是笑着,然后举起了酒杯,『担心我下次来的时候,一起喝酒的人就不一定是你了……』 『……』刘豹眯着眼,过了片刻也是笑了起来,『公子放心,到时候肯定还是我们一起喝酒!』 汉代的酒水度数都不高,讲究的是千杯不醉,尤其是斐蓁喝的酒水,更是稀释了,就跟甜浆差不多,意思意思而已。 两人一同举杯,然后相视而笑。 场面祥和,欢快,喜庆,伴随着乐曲和舞蹈,觥筹交错,就像是快乐得要溢满了整个的庭院一般。 『来来,大单于,看看我特意给你带来的礼物……』坐在上首的斐潜,笑呵呵的让人送上了一堆的东西。 精雕细琢的玉石,镶嵌了金银丝的漆盒,熏香了的锦缎,晕染了颜色的棉布。 每一样东西都不多,就几个而已,但是每一样都很精美。 於夫罗捏着这个,摸着那个,就像是恨不得生出十几只的手来,『这些都给我?』 斐潜微微笑着点头,『对,都送给你……』 於夫罗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家都是好朋友,不用客气……来,喝酒,喝酒!』斐潜举起了酒杯,『这个孜然羊rou做的不错,大单于不妨尝一尝……』 於夫罗取了一块,放到了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孜然原产地是埃及一带,嗯,当年法老王就有用孜然腌制的……咳咳,这玩意原本应该是在唐代的时候,因为西域的贸易恢复,逐渐的走入华夏,但是现在么,斐潜等于是提前开通了这一条西域贸易线,孜然也就提前到了。 人体有一种奇怪的本能,就是对于有益的食物,就会立刻会有香,甜,回甘的感觉,会觉得舒服等等。孜然也是如此,这种香料,对于大肠杆菌,沙门氏菌等等都有抑制作用,还可以防止一些食道结肠癌细胞的产生,自身既有油脂也有膳食纤维,几乎是每一个接触到孜然的人,都会立刻喜欢上这个玩意。 尤其是孜然炒rou,真是炒啥rou都好吃…… 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其他的香料么,斐潜不是很清楚能不能种植成功,毕竟水土或许有所不同,但是孜然啊,这玩意在大西北肯定能种成功…… 而要让斐潜用陇右或是关中的土地来种植孜然,确实有些浪费了,毕竟不吃孜然没事,但是不吃粮食就有事了,所以那些比较成熟的土地,还是要以粮食产量为主,那么很自然的,斐潜就想到了现阶段处于半游牧半农耕的南匈奴人。 南匈奴人没有进项,就没有余钱和斐潜麾下进行商贸交换,而越来越大的贸易差距,也会使得南匈奴人会产生出一些不满的情绪,这种情绪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就会爆发出来,有可能会导致地区的不安定和其他后续影响。 所以充分的利用南匈奴的劳动力,使得南匈奴人满足于虚假的付出就会回报的轮回当中,利用阴山这些偏远地区的土地,生产原材料,一方面可以使得南匈奴的贸易链条更加的稳固,另外一方面也会使得原本对于种族之间的矛盾,转移到其个人上去…… 是不是很简单? 之前没钱,是汉人的剥削,之后没钱,你没看人家王二麻子开了那么大一片地,种了那么多的孜然,今年可是赚翻了…… 於夫罗听闻了斐潜说了几句这个孜然是多么的价格昂贵,然后又说了要准备在关中种植,要不然钱财都被西域胡人赚去了云云,猛然间想起来,这生意,似乎自己也是可以做一做的? 不就是像是种粮食一样的种么,反正之前也不懂得种粮食,现在不也是会了么?那么种这个孜然,又有什么分别?关键是这玩意的价格这么贵,有赚头啊…… 『真的?种这个什么,呃,孜然……不管是种出多少来,将军你都要?』於夫罗眼珠子转悠着,『要是种得很多了……也是这个价?』 斐潜点点头,然后看着於夫罗,『单于的意思,你也准备种?』 『有点想,主要是这个价格……』於夫罗明显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价格……』 斐潜哈哈的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价格……当然,单于你也知道,只要有钱赚,就不怕没人去种……这几年啊,这个价格没问题,可是后面如果种的人多了,价格也就自然没有这么高了……但是至少这三五年内不会有太大变化……』 『三五年……』於夫罗沉吟了一下,『没问题!我会让手下都去种!说好了,我的人种出来,将军可是都要收的……价格至少,三,嗯,五年不能变……』 农耕这种事情,在南匈奴的眼中就像是白捡的。嗯,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也是如此,毕竟南匈奴人直到现在,也还是放一把火,然后洒下些种子,等到收成的时候再来割一次,其余时间全数靠老天爷帮忙。 所以现在种粮食卖不了多少钱,但是如果改成种孜然…… 『好说,好说!可以,可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斐潜笑着,再次端起了酒碗,『这些都是小事,单于安排就行,来来,喝酒,喝酒才是大事!』 『哈哈!喝酒,喝酒!』於夫罗也端起了酒碗,心中原本隐隐闪过的一个莫名的念头,便是在酒水的浇灌之下,化为了泡影。 ……(?▽?)/…… 斐潜在阴山之处喝酒吃rou,曹cao则是茶饭不思,盯着军事上的地图缜密谋划。 渔阳。 割了这么一大块rou出去,当然不是曹cao突然转性了,心慈手软要放下屠刀了,而是因为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 原本渔阳的战略,是为了挖个坑,来抓赵云这一只老虎的,可是哗啦啦跑进来一大群马,那么原本的虎,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曹cao没战马,缺得快发疯了…… 可是马虽然没有老虎凶残,但是也和老虎一样,有四条腿,稍有不慎便是跑得一匹都不剩,所以要围猎这一群的马,老曹同学可是殚心竭虑,连头顶上的毛都少了好些根。 现在不是关心头发多少的时候,如果可以,老曹同学甚至想要用他自己的头发去换战马,能换多少就换多少,即便是自己秃噜了也在所不惜。 战马! 没有战马,就是少了两条腿,这一点,在老曹同学和花钱同学比斗的时候已经有了深刻的体验。 再次审核了整体的战略布局,曹cao抬起头来,此时才觉得脖颈之处酸胀疼痛,不由得伸手捏按着活动了两下,听到脖子骨头嘎拉拉作响,似乎是舒适了一些。 渔阳,是小事,这么一大批的战马,才能算是大事! 至于值不值,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反正老曹同学觉得这一笔生意划算,但是生意么,总是要落袋为安才算数,要不然都是账面上的花活,随时可能就变成了什么呆坏账,然后变成一百年都收不回来的应收货款…… 再一次的衡量了方方面面,曹cao最终下了决心,站了起来,和郭嘉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便是昂然走到了厅堂之外。 『传令下去!』曹cao沉声说道,『各按方略行事!』 一群早就等候在堂外的传令兵,大声应答,然后走了。 曹cao看着传令兵走了,原本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浑身上下顿时觉得疲惫不堪,就连走回去的力量似乎也消失了,便是原地坐了下来,坐在了厅堂边上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云霞…… 郭嘉在厅堂之内,收拾所有的地图还有相关的资料之后,也跟着曹cao走到了厅堂外,恭恭敬敬的站在曹cao身侧。 『大漠之云霞,亦绚丽如是?』曹cao感慨的说道。 郭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道:『大漠广袤,一望无垠,便是寻常日升日落,皆是动人心魄……』 曹cao呵呵笑了笑,『但愿有生之年,某便可亲眼目睹此等盛景……』 郭嘉默然。 太阳升起,然后落下,似乎无穷无尽,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不管是曹cao还是郭嘉,其实心中都有一种感觉,这个天下,已经变得有所不同了,至少在那个骠骑将军斐潜出现了之后…… 人是学习能力极强的生物。 曹cao当年见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何进大将军是怎么死的,所以他不可能会去犯何进一样的错误,牢牢的抓紧军权,把控着一切,便是曹cao从何进身上学到的东西。但是现在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只不过曹cao还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是斐潜的出现,那么他现在就是亲临一线,在每一次重大战役的时候都亲临一线,就像是走钢丝一样,走过去了,便是万千喝彩,走不过去,便是万劫不复。 现在,不知不觉当中,曹cao开始学习像是斐潜一样,坐镇中央,从一个前线形的统帅,向指挥形的统帅转变…… 当然也可以说是冀州的人士情况,使得曹cao无法离开,反正当下的渔阳之战,曹cao是无亲身参与了。 ……( ̄▽ ̄)“…… 渔阳以北。 丁零人的阵列之中。 一名老者仰着头,任凭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老者的脸上都是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面都蕴含满了风霜。 『以前我们夏天的时候……』老者闭着眼,缓缓的说道,『是不打仗的……夏天到了啊,牛羊都要配崽子的……在草原上,你会看到一对对的公羊头顶头打架,打赢的就仰着脖子去找母羊……然后我们的小伙子也在草地上摔跤,打赢的也是抬着头和小姑娘去钻草垛子……呵呵……』 『那时候……真好……真好……』老者喃喃的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找到的那个菇凉,她像是小羊羔一样的温柔,她的头发有些淡淡的褐色,她的皮肤像是牛奶一般的光泽细滑……我们在草地里面翻滚……闻到的就是青草的味道……』 老者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不像是现在……只有臭味!死亡的臭味!』 『该死的鲜卑狗!』 『吹号!』 『进攻!』 『呜呜……呜呜呜……』 丁零人像是出笼的野兽一般,疯狂的朝着渔阳的联军阵列扑去。 鲜卑人和公孙军,依托着渔阳城,相互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势,原本以在这样的阵势之下,丁零人多少会有一些顾忌,结果没有想到的是丁零人似乎完全不在乎一样,直接二话不说就开打。 丁零人当然不可能是完全不在乎,只不过对于丁零人来说,他们不仅是有战争的顾虑,更有『诅咒』的压力。 战争的顾虑还是有形的,至少可以看到,是现实当中的明晃晃的刀枪和箭矢,但是那些无形的『诅咒』,却更让丁零人无法应对,持续恐惧,因此即便是鲜卑人和公孙军摆出了一副联合的态势,丁零人依旧是进攻了。 在初夏的这么一天,在原本应该是草原休养生息的时刻,开始了亡命的搏杀。 最先扑出的第一阵列,便是丁零人的奴隶兵,还有那些已经算是『诅咒』发作了的那些丁零人…… 战马奔腾,很快就提到了最高的速度。这些丁零骑兵伏在马上,将长矛对准了前方,叼着长刀,朝着公孙的步卒阵列和鲜卑人的骑兵结合处,便是宛如海潮一般狂涌而去! 马蹄声如雷一般轰鸣,已经分不出点数,只是轰隆隆的响成一片…… 公孙兵的步卒阵列之中,便是有前线的指挥校官凄厉的叫声,『稳住!稳住!』 然后是其他的一些士官的声音应和响起,但是在声线当中也是同样的颤抖着,就像是这些声音不仅是叫给普通步卒听的,也是叫给他们自己听的一样。 柳毅是前线指挥将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也立刻反应过来,大声下令:『督战队上前!所有人不得自乱!这个时候,乱军心者,尽斩阵前!立盾!架枪!弓箭准备!我们后面还有渔阳弓箭手支持!射也射死了这些丁零人!不用怕!都稳住了!』 人马一上万,几乎就是给人无边无际的感觉,再加上战马,便是越发的庞大,几乎就像是拥塞了整个的视野。 『不对!』柳毅察觉到了有些不妙。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柳毅的心头。 虽然说柳毅并不是什么顶尖一流的将领,但是对于战阵,多少还是有一些经验,当他看到这些丁零骑兵远远的就提起了马速,甚至是以最高的速度在进行冲刺,就像好像是只打算冲击一次,根本就不想要留力去掉头进行第二次的攻击一样…… 这有问题! 柳毅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渔阳城上,却看到了公孙度狠狠的挥动下手臂…… 『嗖嗖!』 弓箭手开始射出了第一轮的箭矢。 这些箭矢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在地面上标识出射击的范围,因此一般来说箭矢的尾翎都是白色的。 箭矢扎在了地面上,溅起细碎的泥土。 白色的尾翎在风中飘荡着,然后剧烈的震动起来…… 下一刻,便是一匹战马的四蹄翻飞而过,还有一只沾染了鲜血的皮靴撞在了箭矢的尾翎上,顿时将白色的尾翎染上了一半的艳红! 『风!大风!』 『自由速射!快!快!』 丁零人马,疯狂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