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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4章退一步

    不得不说,曹cao这一次的行动,时机还算是选择得比较好。

    冀州士族子弟现在面临的局面,就是选择支持,还是背离曹cao。

    尤其是在曹cao刚刚大幅度晋升了崔琰为首的一干冀州子弟之后,这种情形就是相当的微妙起来。

    一方面冀州士族子弟在这一次曹cao晋升丞相的阶段上获取了一定的好处,另外一方面这些人同样也在颍川官吏被清查和处决的过程当中,感觉到了恐惧。这就让冀州子弟开始有些迟疑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是最为正确的。

    其实此刻的冀州,也并不平静。

    北面幽州的战乱还不能算是完全平息,还有不少南迁的百姓,而东面青州徐州一带也有难民,涌入冀州的人口不再小数,冀州各郡一边要忙于安置这些难民,另外一方面也同样要忙于秋收,同时还要规整土地预防瘟疫,各级官吏其实都忙得团团转。

    对于这些冀州的官吏来说,他们手头上并没有各种类型的指导手册,很多时候是凭借着个人的经验和家族的传承在做事情,因此事情推进的缓慢,还有时不时的碰撞,就成为了冀州官吏当下面临的现状。

    对他们来说,现在冀州最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重燃战火,更不是轻易涉足到颍川的泥潭之中。

    所以大部分冀州官吏,都倾向于隔岸观火。只要曹cao这把火不烧到冀州来,那么大家都还是好同志,好朋友,并没有因为都是士族一体,就会有一些什么额外的『正义感』。

    曹cao选择这个时候发动,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他目前的实力,显然是无法彻底的击败颍川体系的,他真正目的可能还是为了钱粮大权。

    或者说,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目的。

    曹cao和斐潜双方虽然暂且休战,但是谁都清楚,山东山西的局面不可能永久的这么僵持下去,虽然是对峙的阶段,但是山东山西的差距却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演变。

    显然对于曹cao来说,也只有集权,高度的集权,才有办法对抗斐潜。

    这一点,大家都有公认。

    并且若是自己换成了曹cao的位置上,也多半会做相同的事项。

    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

    所以曹cao翻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这几年当中,虽然颍川派对于曹cao有重大的支持,但是同样的,曹cao也一直受限于颍川的框架之内,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总是动不动就缺钱,缺粮,即便是抵御江东兵的袭击,都需要考虑颍川,还有其他地方豪强的影响,这对于野心蓬勃的曹cao来说,能忍到今日,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冀州之中,以崔琰为首的人显然也能看清楚这些,虽然他们也面临着可能会被曹cao统御了颍川之后,反过来进行压制的风险,但是毕竟这个风险是未来的,而眼前颍川派被打压之后所空闲出来的利益是眼前的。

    更何况,曹cao也显然不可能继续这样高压多久,否则害了来年的春耕,到时候既缺钱,又缺粮,还缺人,一方面要抵御斐潜的侵袭,一方面北面有幽州,南面有江东,仅是依靠之前积攒的那点钱财,能支撑几天?

    若是曹cao还想要再搞冀州,那么曹cao当下显然就会更困难,更危险了,所以曹cao明显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依靠冀州人士打压豫州,然后等颍川人士服帖之后,才有可能朝着冀州人士露出爪牙来。所以对于冀州人士来说,既然知晓了曹cao的策略,就可以早早的做出应对和准备。

    到时候,曹cao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要知道当年袁绍想要搞冀州的时候,一个臧洪都让袁绍灰头土脸的,然后最终只能是不了了之……

    还有上一次曹cao也不是想要像冀州人士动手么?

    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给顶回去了?

    这就只能是说明冀州更有骨头,而豫州颍川那些都是软蛋……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之下,甚至有一部分的冀州人觉得曹cao这一次的举动,对于豫州颍川官吏的清洗,是一件好事情。并且对于空出来的岗位很是渴望,觉得是摄取占据的大好时机。

    但同样的,也有一部分人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警觉,表示其他人都不了解曹cao,寄希望于曹cao会收手简直就做梦。

    曹cao一定会对付完了颍川转头就对付冀州!

    所以,根本就不能退一步,而且还必须和颍川的人联手起来对抗曹cao!

    但是警觉的人总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比较乐于躺平的。

    意见不能统一的原因,是人员不能统一。

    因为现在冀州的人,已经分散开了……

    随着崔琰被滞留在豫州,栗攀等人到了兖州,冀州一带的人员之间,也就自然和之前那种紧密的状态不同。

    『曹丞相断然不会行此下策!』有人似乎在给曹cao辩护,又像是在给自己宽心,『“幽州这几年大灾大难,如今尚不可自足,必须冀州钱粮支援,若是冀州稍有变动,幽州必然震荡!幽州若失,冀州顿无屏障!』

    『退一步而言,即便是曹丞相整顿吏治,也不过是尔尔,走个过场就罢了!这天下未定,若是颍川一失,又何来抗衡关中?』

    在这些人眼中,还是相对来说比较乐观一些的。而且这些人认为,如果说这个时候替颍川的发声,或者做一些什么动作,很有可能反而会中了曹cao的『jian计』。

    或者是颍川人的『jian计』。

    颍川本身这几年捞得也够了,出一点血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若是冀州人为了豫州颍川去声援,搞不好曹cao无奈之下,只能是被迫收手,而这对于冀州来说毫无好处,只能是让曹cao更加的记恨冀州。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曹cao和颍川人斗,最好是斗得差不多了,然后冀州人士才能乘机上位。

    和这些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不同,刑颙和田畴无疑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冷静的人……

    『若不再有所行动,当事迟矣……』刑颙说道。

    田畴摇头感慨道:『怕是已经迟了!曹丞相为了整顿豫州吏治,必然要增备兵卒,以防生乱,可是这增备的兵卒,也是要吃粮草的!豫州颍川秋获已然受损,兵卒有是多增,这钱粮从何而来,必然是从冀州之处而得之!如今虽说曹丞相为曾下令调冀州粮草,然颍川一稳……』

    『曹丞相心中定然清楚,想要获取冀州钱粮,仅凭口舌定然不成,如今为了颍川征募兵卒,也是为了日后冀州所增!钱粮之事,乃国之重器,岂能假于他人之手?』

    刑颙沉吟了一下,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欲以钱粮为筹,要挟朝堂……呵呵,如今反噬来了……来了啊……』

    『如今曹丞相已怒,怕是……』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叹了口气。

    『如今若是想要为冀州避免折损,恐怕先要和曹丞相主动议和……』刑颙说道,然后眼珠子斜斜往边上一歪,『亦或是……』

    田畴沉默了一会儿,『略有不妥。』

    略有,不妥。

    这个略有,便是落在关中施行的是新田政,所以即便是投了关中,难不成就能逃得过另外一边的刀子?

    田畴和刑颙相视长叹。

    今日的困境,和当年袁绍之时还不太一样,但是多少也有一点关系。

    当年因为北征幽州,连番不克,多次征调钱粮之下,导致冀州人士怨声载道,以至于后期不免和袁绍生出了不少间隙来。要知道,在袁绍刚开始到了冀州的时候,那几乎都是满城相迎啊!

    要是好好论道一下,便是多少可以写一篇关于为何一开始相亲相爱,然后到了后来又是相仇相杀的可歌可泣的歌赋来……

    所以,还是两个字,利益。

    曹cao当下比较牛气的原因,或者说他比袁绍更敢下狠手的原因,是因为曹cao手下比袁绍当时多了屯田兵。

    屯田兵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在骠骑大将军大规模搞出来之前,汉代早期就已经有先贤走了第一步了。只不过当时屯田兵大多数集中在边境而已。

    正是有了这一点的差别,曹cao才有胆量和颍川士族子弟翻脸,整顿吏治,而之前的袁绍却只能忍着,因为当时袁绍的大部分的钱粮来源,必须依靠单一的,传统的冀州士族体系进行提供。

    屯田兵分散了作为传统农耕庄园主的权柄……

    而这个权柄的分散,和冀州人当下的分散一样,就无法在颍川这一件事情上能有多么快熟的集结效用了。

    现在刑颙和田畴觉得其实不光是冀州,连带着包括豫州在内的整个山东,都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谁退一步,便是会跌落山崖,而最好的办法是同心协力顶着关中的压力往前,但是……

    又合不起来!

    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曹cao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办法在整合,清除在队列当中那些只想着自己的家伙。

    田畴想到了此处,忽然一个哆嗦,『若是……若是说……当下种种,皆为曹丞相计算之中?!』

    刑颙怔了一下,『此言何意?』

    ……(⊙o⊙)(o_o)?……

    另外一边,邺城之中的陈群,也在对着自己的从弟陈光说道:『此乃主公之策尔……』

    大部分人想到的事情,陈群能够想得到,而陈群所想到的,大部分人未必能想得到了。

    人的视觉角度,是有一些差别的。

    或许有一些人只是看到了在颍川之中的那些贪腐的官吏,然后觉得该杀,叫了一声好,喝上一声彩。

    但也有人从颍川看到了豫州,然后看到了冀州,觉得颍川不仅仅是颍川,还有可能是冀州的未来。

    然而陈群则是看到了更深远的一些东西。

    就像是这一次,他对付卢洪,也不是自己出手,而是利用了夏侯渊。

    那个什么游方道士,其实并不是什么真道士,而是夏侯渊的侍妾。

    毕竟夏侯渊长期待在军营之中,多少是有一些需求的,能通过这种方式去解决,总是比让夏侯渊拿着军费去洗浴……呃,去青楼喝花酒要好吧?

    至少侍妾是夏侯渊自己的,怎么算,也是他拿他自己的钱充的值……嗯,是娱乐,虽然说这样的娱乐在军营之中不怎么合适。

    所以夏侯渊对于卢洪调查『游方道士』自然十分恼怒。

    可惜,卢洪走了,问题依旧没能得到彻底的解决。

    树叶凋零,盘旋,然后起起落落。

    就像是当下的局面。

    『家豚肥矣……』陈群叹息了一声。

    陈光偏了偏脑袋,他听到了陈群的叹息,但是他没能将陈群所说的话和眼前的情景联系起来,所以有一点割裂感,多少有些不明就里。

    『早了点啊……』陈群再一次的叹息道。

    『……』陈光越发的困惑。

    陈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出了一封已经包好的表章,放在了桌案上,用手轻轻的按在上面,沉默了一会儿,便是向陈光的方向推了一下。

    陈光瞪大了眼,『兄长这是……』

    『这是表章……』陈群缓缓的说道。

    正常来说,邺城到许县,有驿站直送。

    可是这一次,陈群则是要让陈光亲自送一趟。

    因为陈群担心,驿站没资质啊,呸,没办法送到啊……

    尤其是在看见了卢洪像是疯狗一样到处乱嗅之后,陈群越发的担心起来,若是不能好好的将疯狗束缚住,迟早会出问题的。

    陈光目光落在了表章上,『兄长这是弹劾……卢校事?』

    这些天,卢洪在邺城左近,可谓是拿了鸡毛晃悠着人人都烦,陈群弹劾卢洪,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陈群笑了笑,却摇了摇头,『卢校事尽职尽责,何来错处?为何要弹劾他?』

    『……』陈光虽然没说话,但是目光里面却透出了一些怀疑。我虽然没兄长你聪明,但是你也不能蒙我。

    陈群温声道:『确实不是弹劾卢校事的……』

    『那是……』陈光有些好奇了起来。

    陈群捋了捋胡须,脸色略有一些凝重。

    旁人觉得斐潜是曹cao的一个重大威胁,难不成曹cao自己不知道?而想要和斐潜抗衡,曹cao这一方必然需要克服各种困难,联起手来对抗关中,并且将内部的杂音减少到最小的程度。

    那么颍川虽然是支撑曹cao的一个重要的支柱,但是在这个支柱之中,就是那么的纯粹?

    显然不是,在颍川之中,有尽心尽责的人,也有贪赃枉法的豚犬。

    正常来说曹cao虽然疑心病很重,但是他对于一般的家伙还是很宽容的,若是人才,他舍得用,若是豚犬,只要不碍事,曹cao也懒得理会,甚至这些豚犬哼哼唧唧,曹cao也能装作听不见。

    就像是当年的许攸,不知道作死多少回了,曹cao不也是一笑了之,直至许攸真正的触及到了核心的厉害关系的时候。

    而现在,就到了颍川这些豚犬触及红线的时候了……

    关中有威胁,而且压力很大,在面对重大外部威胁的时候,如果还放任内部的猪狗乱跑,会是一个怎样的情况?

    当然,想要控制颍川,乃至于豫州,甚至更广阔的山东区域,有很多的办法,比如用离间,分化,收买,利诱等等的手段,其实都可以让各个郡县的势力分崩,相互猜忌,相互征伐,然后在尽可能削弱郡县地方豪强的力量之后,便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收拾干净……

    可是要达成这样的目的,需要时间。

    荀彧觉得还有时间,而曹cao觉得没有时间了……

    这就是曹cao和荀彧之间最大的矛盾点。

    陈群作为青春版的荀彧,当然也能看出这一点来。荀彧希望曹cao能够退一步,在等一等,忍一忍,曹cao则是表示忍不了了,退无可退,开始摸出了刀子,磨刀向豚犬。

    不听话的豚犬,留着过年么?

    年关都过不去了,还会善待这些豚犬么?

    正好,曹cao也穷着呢!

    正好杀了吃rou,还可以顺带消除一些民愤,同时又能补贴一下军备开销。

    所以陈群认为,其实曹cao在算计的东西,是很多的……

    而现在对于陈群来说,他必须做一件事情。

    弹劾荀彧。

    『此封奏章,你需要亲自送到许县,当殿弹劾!』陈群看着陈光,郑重的嘱咐道。

    陈光难以置信,『为什么?』

    陈群笑了笑,说道:『颍川……太肥了……』

    陈光不能理解,『可是颍川之所积,也是颍川之士殚精竭虑之所得,怎么能就如此……』

    陈群依旧很平静,『你可曾听说四字,「富可敌国」?』

    『小富即安,若是「富可敌国」……那便是国之敌也。』陈群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颍川多富,又是自诩了得,言必某颍川如何……呵呵,真是……』

    『如今唯有弹劾荀令君,方可保其性命……』陈群叹息道,『欲胜,则先求之败,欲生,则先求之死……』

    陈光依旧不是很能明白陈群的意思,并且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众所周知,陈群是荀彧推荐的,而现在陈群居然不仅没有维护荀彧,还要对荀彧进行弹劾!

    陈群笑着,『去办罢。今日便启程,切莫耽搁。』

    『……』陈光只能点头应是,然后将陈群弹劾荀彧的表章仔细收好,然后向陈群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