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七章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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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魁见王安石见到自己似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由奇怪对方不是在殿试屡次维护自己,怎么会不识的自己。 王魁心想自己不会认错人了吧,但仔细一看对方虽是一副垢面脏袍,但一双眼睛可谓炯炯有神,不是王安石还能是谁。 王魁重新自报了姓名,对方才似想起道:“原来是俊民,不知何事?要在此通衢大道上说话。” 王魁一脸诚恳地道:“王舍人容禀,此番阁试合格无我名字,不知是否错了,在下想求个公道。” 王安石道:“合格为入等,落榜为蓝缕,何错之有?” 王魁道:“在下想知情由,章度之,苏子瞻都入三等,我不至于连入等都无。” 王安石道:“老夫明白了,此事你应去富相公府上问,不应该到此问我才是。” 王魁似想到了什么,于是道:“王舍人的意思是苏章二人是因韩相公举荐,故而考官们这才点了他们为三等,而我因非韩相公所荐,故而不得入等。” 王安石重新打量王魁,半响后道:“你还是去富相公府上问吧!” 说罢,王安石欲走,王魁立即追上道:“富相公如今人在西京,王舍人此地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殿试上你数度维护之恩,王某一直记在心底,日后必然犬马相答。” 王安石摇头道:“殿试我秉持公心为国举贤,何尝有将官家恩典,丝毫私相授受之意。你不必来寻我了。” 王魁心底一噔,当初在殿试听闻王安石为自出力甚大,与杨畋吵了天翻地覆不说,不惜还得罪了未来的姻亲章越,怎么如今竟如此冷漠无情。 王魁知对方不肯帮自己,但仍是不肯放弃硬着头皮几近哀求道:“王舍人,外头一直有些流言蜚语,但都是他人编排中伤。王某处身立世问心无愧,还请王舍人看在富相公面上再帮我一次。” 王安石一怔,问道:“俊民,难道富相公没与你言过,你与富家的婚约已是取消了么?” 王魁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 “王舍人说笑了,怎会有此事,在下怎么没听说,若是真的,为何富相公还会举我赴大科。”王魁强笑着言道。 王安石有些不耐道:“此事我也不知,但老夫不至于骗你,不如你先去问冯学士,老夫事忙先行一步了。” 说完王安石举步离去,原地留下了失魂落魄的王魁。 “怎会有此事。” 王魁摇头自言自语,猛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 “尊驾让一让,莫要挡着仪驾。” 舍人院前的禁军出声了。 王魁点了点头,如行尸走rou般走在街道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王魁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陡然间仰天惨笑。 “富弼你负我,既取消婚约,又让我考什么,不是成为众人口中笑柄么?素娥,你好狠,居然不透半点口风,你们瞒得我好苦,也骗得我好苦。” “负我,负我,你们看我失势了,都来落井下石么?” “早知道这世上都是世态炎凉之人。你们何尝看得起过我。” 说完王魁似疯笑起来,然后整个人喝醉酒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最后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坐在道旁的泥泞里,身上的衣袍都是脏了。 不过王魁却丝毫不觉,依着墙根在那边哭边笑。 路旁行人见了王魁如此,都纷纷避开,对着他指指点点。 “爹爹,此人莫不是疯了吧。” “你听他口中似念念有词喊些什么。” “他口中所念的桂英,桂英到底是谁?” “看来是记挂心上人,为情所伤,难怪落魄如此,看着也是个读书人啊,如此说来也是个痴情人。” “好好个读书人怎么如此斯文扫地,不过看得也是怪可怜的。” 却说章越以阁试三等入御试,这虽不是最后的等次,但意味着御试里最少也有一个第五等的名次。 得知了自己等次后,章越第一件事就是去欧阳修府上感谢举荐之恩。 章越到了欧阳修府上后,欧阳修还未放衙。他与欧阳发,欧阳斐,以及欧阳修的幼子欧阳辩坐在一起聊天。 反正欧阳发知道章越入了御试比自己还高兴。而自家娘子也是欢喜,特意拿了茉莉花茶招待章越。 沁人的香气溢在鼻尖,顿觉得炎炎热意褪去,只剩下一室如春。 章越想起当初因寻茉莉花茶偶遇吴安诗,当时还因言语一时冲突,而差点错过了这段姻缘,也险些辜负了佳人的美意。 如今时过境迁,仔细思来倒另有一番滋味。 不久欧阳修回府了。 他一见章越即是笑道:“好个章三,可知如今两府,两制都因你争论个不休么?” 章越笑了心道,还不是你非要叫我回来考试,让我装这个逼么。 章越面上却道:“蒙伯父抬爱,否则小侄亦争不到此机。” 欧阳修呵呵道:“两魁于天下,实为古今盛事,至于制科三等,当年连老夫保荐你之时更是想也不敢想。如今两府两制商议过后,以为御试你与子瞻只能一人入三等,如今你可需给老夫再挣这个脸面。” 章越心道,果真阁试两个三等,太过于轰动。故而最后的御试肯定要淘汰一个,那么自己和苏轼只有一人可入三等了。 欧阳发低笑着道:“一个三等已是旷古震金,何况两人,度之放手去考。爹爹于你和子瞻是手心手背,不好说哪个,但我可是独望你入三等。” 章越闻言与欧阳发相视一笑。 欧阳修听了笑呵呵地对欧阳发道:“你也编排起爹爹了。” 说到这里欧阳发让两个弟弟先回房,然后道:“其实听闻两个三等未必不可,听闻是王舍人大力反对此论,倒不是韩相公与爹爹不肯力争。” 章越心道,好你个王安石可谓是一而再,再而三啊。 欧阳修道:“诶,发儿怎么话传成这样了,这话不是王介甫说的。不要什么都安在他的头上,我们做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欧阳发先领了欧阳修的教训,然后道:“爹爹,当年若非是你多番举荐,王介甫焉有今日,如今…” 欧阳修道:“此事不怪介甫,反而是我,没帮他在韩相公面前说话,要他委曲求全,他那宁直不弯的性子,怎可受之。” 欧阳发明白,王安石如今与韩琦势如水火。自己父亲身为二人的好友理所应当为二人缓和。但自己父亲却让王安石退一步,故而才言自己对不住王安石。 韩琦如今出任昭文相已是关键之时。韩琦还承诺他若出任昭文相后,提引自己父亲升任参知政事。在这个档口自己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韩琦有丝毫意见相左之处。 更不用提为王安石说话,何况王安石公然削宰相的面子,还是在韩琦欲升任昭文相的要紧之时。 当初提点广南西路的李师中弹劾知州萧注。朝廷将萧注坐责,贬为泰山团练副使安置。 当时贬官的制词为王安石所写,中书颁降的词头到了舍人院,王安石认为词头里有几个字不妥要求修改。 中书对王安石的要求不予理会,过了几天朝廷就颁布诏令舍人院不得修改文字。 王安石大怒自己写了一份奏章大骂执政,还让舍人院同僚尽数签名。 虽没有点名,但富弼去位后,只有韩琦一人独相,骂的是谁根本不用猜。 王安石奏章里言“挟圣旨造法令,恣行所欲,不择义之所非”都是极严厉的批评,句句都是对着韩琦来的。 但欧阳发认为无论如何王安石都受自己父亲的提携,不能心存怨言,还应该接受父亲的调解。 章越不知道为何欧阳修不肯为王安石说话,但他没有插嘴,大佬间争斗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不是什么都冲谁来的,可能是神仙打架被误伤也说不准。 不过以往欧阳修父子与自己谈的都是风花雪月,诗词文章,如今谈官场上的事,显然是把自己当作自己人来看待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欧阳发道:“爹爹,朝堂上都传,说修起居注时王介甫上八疏辞官,如今知制诰了却不辞官了。言此人性伪至极。” 章越道:“伯和兄,修起居注时是富相公所举,如今知制诰是韩相公所举的吧。” 欧阳发还未明白章越的用意,欧阳修已笑道:“度之真可谓见事明了。其实介甫与我曾言,富相公虽丁优但并未去位,过两年还是要回朝的。韩相公此举如断人后路。” 欧阳发道:“可是爹爹,富相公日后不入中书,还可任枢密使。” 不过欧阳发亦言此说太牵强言道:“听闻当年王介甫在韩相公幕府时即颇为不睦了。” 欧阳修道:“这我倒未听介甫言过,不过他曾道当年西夏屡败,韩相公难辞其咎,其才具难堪大任。” 章越心道,这王安石当年给韩琦的评语,不是除了长的帅外一无是处吗? 怎么与我差不多? 章越想到这里对韩琦生起一股同命相连之意。 为什么像我们这样长得帅的人,就要背负不被世人理解的痛苦。 欧阳修忧心忡忡地道:“介甫的性子我清楚,他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